这日是小朝会,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会参加。姜凡乃三品户部侍郎,亦有份参与。
他本以为安重华会找他讨要土地分封的文书和记录,这几日正是满心忐忑,着急忙慌往宣平侯府和诸多交好的世家跑了许多趟。
然,众人都口调一致称此事无关紧要,不会动摇世家根本。恰逢这几天,安重华也无多余动作,他便以为只是虚惊一场。
今日上朝,他还跟宣平侯招呼了一声。未料宣平侯对他不假辞色,远远见到他便扭过头去,仿佛生怕与他拉上关系。
这一刻,他心里一个咯噔,一种不好的预感攀爬上他最近因太过紧张,而有些紧绷迟钝的大脑。
这预感在御史站出来的那一刻达到顶峰。
“臣弹劾户部左侍郎姜凡侵占良田、贿赂上峰、纵奴伤人、欺君罔上、渎职、贪墨、结党、徇私八大罪状。其罪一,于陛下下旨分封民田时私占良田,至国政如民间戏言;其罪二,暗中偷换民田文书,将国之田地作为私产贿赂上风,以此谋取官位;其罪三,纵奴私闯官员私宅,殴打朝廷命官,强抢命官之女为妾;其罪四,在其位不谋其政,在户部数年除上朝点卯,未曾一日亲手起草文书,记载公事,堪称尸位素餐;其罪五,家内所藏珍宝价值愈万金,另有龙纹布匹等违禁之物不知凡几……”
一路唱念,大殿之上落针可闻,一众世家屏息敛目,生怕被皇帝看出跟自己有关。
话题中心的姜凡已是浑身瘫软,唇抖如筛。
他被骗了!
什么无关紧要!什么不会动摇根本!原来早已打定主意要推他来做替死鬼!那些话压根就是随口编出来哄骗他,让他松懈下来的。
他下意识想张口分辨。
可看到众人沉沉的目光,和上座皇帝如看死人般冷凝的神情,心中涌起一股无尽的绝望。
事已至此,摆明就是要逼死他,还有他分说的余地?
他们来势汹汹又证据确凿,说再多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御史纷纷扬扬将罪状数完,继续声如洪钟道:“姜凡罪孽深重,微臣痛心疾首,更恨这等乱臣贼子入骨。今日敬陈管见,请陛下圣裁!”
皇帝只是略动了一下身子,扑面而来的威压就已让姜凡瘫软跪倒在地。
这些罪状,单侵占良田一条便是杀头的死罪,更何况数罪并罚!
“陛下,臣……”冤枉两字含在嘴里,脱口而出之时,又被他咽下,“臣只是一时糊涂!”
他靠着世家之力从一介寒门书生爬上三品侍郎之位,自然知道世家之力有多庞大。当被碾压到头上时,他竟连反抗的勇气都不敢生出来。
可笑的是,如此软弱只知引颈就戮之人,竟还妄想拿捏安重华。
“臣实在是鬼迷心窍,竟然辜负陛下重托,犯下滔天大罪!肯定陛下看在臣为官多年,勤奋诚恳的份上轻饶微臣吧!”
在场不乏与姜凡交好的官员,却连一个为他求情的人都没有。
皇帝沉默片刻,冷凝的目光如有实质般扫过群臣,众人身体犹如灌铅一般,战战不敢动弹。
“丁一默,你是户部尚书,户部有此蛀虫,你竟全然不知?”
当今皇帝在位十数年,权力滋养出来的帝王之势每每令群臣大气不敢出。
丁一默当即屏住呼吸,冷汗满额,出列跪地请罪:“微臣失察,恳请陛下责罚!”
“胡珺,”户部右侍郎胡珺应声出列,“田地私占一事,由你重新清点。一月之内,朕要大庄的田地,完完全全属于大庄百姓。”
“臣领旨!”胡珺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激动。
皇帝这桩差事,已然是将他推上了户部尚书的职位。虽然未明文下发,但户部尚书与左侍郎纷纷获罪,只要他将这桩差事办得漂亮,便八九不离十了。
“丁一默放纵职权、任人唯亲、不修内政,以致户部漏洞百出,竟成尸位素餐之地,免除其户部尚书一职,永不录用!”
“至于姜凡,交由大理寺彻查。”
丁一默汗出如雨,腿软如泥,殿内却无人关心,而是为皇帝的另一项旨意而提心吊胆。
姜凡竟未当朝宣判,而是交由大理寺再度彻查!
本觉高枕无忧的世家们再次心中一紧,莫非陛下对他们推出的这个替罪羊不满意,还有深究的意思?
一时间朝堂之上静默得呼吸可闻,牵涉其中的世家人人自危,宣平侯更是出了一身冷汗。
若姜凡将众人牵咬出来,第一个难逃罪责的就是他!谁让姜凡的妹子正是他府中的世子侧妃!
退朝后,户部自然是一阵兵荒马乱。唯有一人泰然自若。
今日这出戏,安重华不在当场,却是其幕后最有力的主导人。就连姜凡纵奴伤人的证据,也是由她整理提交。
她为人看似谦和有礼,实则寸步不让。有人害她一分,她便要百倍偿还。自然,若有人对她有一分好,她亦会十倍百倍回报。
她爱憎分明,又慧珠在胸。与她交好者,如胡瑶仙,其父胡珺便能从侍郎升为尚书。与她交恶者,如姜凡,便被她踩入泥地永世不能翻身!
是以,整个户部竟难得地显出齐心协力来,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