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台之上陈述之人是朱蔚月安排,自是有备而来。按照安重华的论点,先书十数年战乱,大庄人口从九百万余凋敝至不足五百万。其中因战乱而亡的又大多是青壮年男子,以至大庄多城只余寡妇守家,地广人稀,良田荒芜。
又痛述西凉因重用女子,从一游牧小队发展得如此凶猛强悍,多次骚扰大庄边境。
内忧外患之下,长此以往,大庄必将积贫难反。唯有取长补短,让困于内宅的女子走出家门,与男子一起用双手共同搭建大庄的外防与内政,才能再创欣欣向荣之势。
短短三刻钟后,此人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划下结语,“故此,大庄应如庄阳郡主所言,启用女子入世,共壮大庄国力!”
堂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无论男女,对故国的骄傲与爱意皆是一样的。此人又将安重华的名头搬出来,以她在大庄百姓之中的声势,时人听见是庄阳郡主的提议,更是激动得大声叫好。
安重华跟朱蔚月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志得意满。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一清逸儒雅的文弱书生走上高台,嗤笑一声:“启用女子入世,乃亡国之兆!”
不顾其余人乍然变色,慷慨激昂痛斥女子恶习。
此人文采斐然,引古论今怒斥时下女子淫、怯、恶、妒、蠢、懒、骄纵、短视、刻薄、好奢靡十大罪状,更痛陈史书之上因女子而亡国的例子不胜枚举。
不少儒生为他的精妙之言鼓掌叫好,朱蔚月苦心营造的大好局面竟在瞬间被打破。
她端着茶盏的动作微微用力,面色凝重,“这人是谁?”
“新科状元,姚星谷。”安重华将杯中冷茶饮尽,“上笔墨纸砚来。”
安慕立即殷勤地将一侧放置的纸笔端来,不动声色地挤开云娘,抓起砚条亲自磨墨。
朱蔚月对笔墨文臣并不关注,想了片刻,才恍然忆起此人:“此人戾气如此之大,对女子仇视甚深。如此浅薄短视,竟也能点为状元?”
安重华不甚在意地一笑,前世安颖初销声匿迹死于后宅,她刻意命人将姚星谷的身世来历查了个干净。
原来仪表堂堂的状元郎,竟是女子身!因自幼丧父,未免姚家家产旁落,她被姚母从小照男子养大。然无人处时,姚母总对她打骂不止,诅咒不断。言必骂她无能,不是个让她依靠的儿子,反而是个下贱无能的女人。
天长日久,姚星谷虽为女子,却深恨女子的身份,反而对男子充满变态扭曲的向往,对世间女子极尽打压侮辱之能事。
前世安府二房长女嫁入姚府,初时满心喜悦,却在姚文星变态的咒骂和鞭打之中逐渐死气沉沉,最后郁郁而终。
此刻楼下已经乱成一团,众多贵女被姚星谷含蓄却犀利的辱骂气得面红耳赤。本只端坐雅间,此刻却纷纷站出来,拎出历史上荒唐残暴的男子来抨击。
你来我往之间,场面越发不可收拾。
“如今事态焦灼,场间男女形势对立,互斥彼此缺点,非你我所愿,亦非陛下愿意看到的局面。”
安重华一挥而就,将手中纸张晾干,递给朱蔚月,“陛下想看到的,并非男女之间辩个输赢,而是是否有法解大庄燃眉之急。还请姐姐着人将此观点宣扬出去,或能打动圣心。”
朱蔚月立即伸手去接,入目间先是为她铁画银钩几欲破纸而出的字迹一震,随即被纸上的内容吸引住了全部心神!
不过片刻,她站起身来,攥着纸张亲自去了楼下。
“诸位!阴阳调和本是天理,何必做此无谓之争!”
那一开始陈述的书生再次站出来,“圣人曾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可见生存和繁衍,无论男女都逃离不开这根植于内心深处的两种欲望。
为了生存,人可丑态必现,亲手将儿女推入绝境。为了子嗣,人又可舍己为人,放弃自己存活的机会,只为给后代留有一线生机!可见品德高尚与否不在男女之别,而在国力是否富强,百姓是否富裕!”
见堂内逐渐安静下来,那人继续道:“此值大庄多事之秋,北戎西凉虎视眈眈,说是生死存亡之际也不为过!
你我大庄男女,很该摈弃彼此之间的偏见,和和美美,携手共度,为我们的后代留一个富强的大庄才是。
等大庄繁盛,国富民安之日,自会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之景。届时,大庄子民无需为生存和品德孰更重而烦扰,亦无需再为男女孰优孰劣而辩!”
这段话是安重华亲手书就。
前世大庄破败,她于京郊亲见有人为活命易子而食,亦见有母亲将手腕割开,以鲜血哺育幼儿。见过人间极致的惨状,她从不怨恨子民愚昧,只恨当权者无能,让他们生于乱世。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安慕正睁着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她。
“怎么了?”
安慕羞涩地抿了抿唇,“小时候,娘为了让奴活下去,将最后一块饼子塞给奴。可奴还没吃,就被人抢走了。”
当时的情景,安重华还记得。小小的安慕还不懂死亡的意义,攥着饼子,乖巧地守在母亲尸体旁。
直至有人上前抢夺,平日总会起身护住他的母亲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