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平应下退出去,到他调查姜留交代的事再来汇报,整整用了三个月,鹅黄已成绿柳,藏在枝叶间的蝉和躲在水里的蛙已开始扯着嗓子拉歌。
这三个月中,姜二爷和江凌已赶到肃州,并送回了报平安的书信和肃州特产回京;半堂香新制的六款香卖出的赚银子,被姜留和姜慕燕换做一支四十人的商队;姜家的三位孕妇已怀孕八个月,姜慕锦开了赌局,赌三人肚子里是男是女,家里除了姜老夫人和姜松,每个人都偷偷下了注——包括三个孕妇。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振奋人心的变化:姜家最矮、最小的姑娘姜六娘,像春天的小韭菜一样,足足拔高了一寸!
当然,长高了的姜留依然没有胖回到让家人放心的程度,每日被各种投喂。
延平进屋后,屋内的人都退到房外,又将门窗都关上,才把陈青侠绘制的通济坊的详图铺在了姜留面前的桌上,边讲边指着图给姜留看。
“姑娘请看,通济坊虽靠近启夏门,但只有西南和西北这两片住着百姓,东北和东南多为各家的家庙。住在这里的官员只有西南区的扶阳郡王陈阳冬,西北区除了百姓人家,还有秦凤路安抚使令狐敬家庙、户部尚书李兆舟家庙……”
姜留的桃花瞳追着延平的手指细看,待延平介绍完,她才问道,“扶阳郡王什么情况,他与哪家走得近?”
“扶阳郡王的母亲是先帝的姑姑颖昌公主,先帝对颖昌公主颇为敬重,才破例封其子陈阳冬为郡王。陈阳冬今年六十有四,年轻时只在司农寺挂个闲职,是个十成十的富贵闲人。他与安庆侯府往来较多,廖纲常去扶阳郡王府。”
京兆府少尹廖纲也是个富贵闲人,这也算志趣相投。姜留又问道,“说说通济坊西北区。”
“是。通济坊西北区除了这两处官家家庙,还有富户的家祠六处,住户一百二十家,六百余人。沿街有一家彩帛铺、一个茶肆、一家杂货铺……”
姜留认真听完,又问道,“近十年此处可发生过什么大事?”
延平回道,“因通济坊内家庙、家祠众多,所以有很多流传甚广的鬼魂荒诞之说,但都不大可信。九年前这里曾出过两宗命案,一宗的死者是宫里出来的一个老太监和家中老奴,死因为有贼人翻墙夜入宅院偷盗钱财被发现,所以杀人灭口。太监死后一个半月,有一家住坊内的屠夫翻墙入太监的宅子,被生生吓死了。”
“怎知是被吓死的?”姜留追问。
“是南城兵马司验尸的仵作亲口说的。”延平回道,“杀害太监的凶手至今未被抓获,屠夫是被什么吓死的也不可知。”
屠夫胆大,能把他吓死,定是非常恐怖的事。姜留按下此事不提,又问道,“那太监的情况可查清楚了?”
虽不知姑娘为何要查通济坊西北区,但得知这里死了个太监后,延平就觉得这此人应是六姑娘想调查的人,派人将他查了个清清楚楚,“太监名叫魏滨,是先帝寝宫正阳宫管洒扫的管事太监。先帝驾崩后两个月即十一月初魏滨告老出宫,腊月初八被杀。”
“魏滨在通济坊的宅子是早就置办好的,他还认了个儿子给他养老,起名魏从。魏滨出宫后便住进了通济坊家中,不出门也不与邻里往来,府里的采买都由家里的老奴出面。魏从在魏滨回通济坊后不久就出了门再没回来,至今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姜留的手指在地图魏宅的位置轻轻按了按,“魏滨真死于劫财?”
延平摇头,“先帝驾崩后放出宫的正阳宫六个太监和十三个宫女都死了,没一个能活过到第二年春天”
都死了?!姜留睁大桃花瞳,“何人下的手?”
延平缓缓摇头,低声道,“姑娘,此事查不得。”
确实查不得。姜留低头盯着桌面上的通济坊地图,万千念头在脑中打架,乱哄哄的。
延平又道,“还有一事:魏滨被杀那晚,魏宅被人彻底搜查过。”
彻底搜查?姜留眸子一转,“院里的土都被人翻了?”
延平点头。
挖地三尺定是在找东西。姜留脑中立刻出现两个人的脸:一脸假笑的仁阳公主和自带暗黑背景的秦天野。在这黑色背景中,许还隐藏着已死去的秦太后和……景和帝。
姜留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地图看了半晌才抬眸道,“在不惊动各府探子的前提下,尽可能打探魏从的下落。”
“……是。”延平应下,退了出去。
姜留又盯着地图看了片刻,才将图收起放好,推开门进入院中。
郑采薇和白振喻在二月订亲后,郑夫人便带着女儿和侄子回了瀛州。姜留不忍任府变得空荡荡的,便搬到任府东院书房办公,姜慕燕和姜慕锦在此读书,姜三郎的鸟和蛐蛐们依旧养在任府东院厢房里,小悦儿和姜小树两院跑,为任府添了不少欢笑声。
姜留到了花园内,见小悦儿正踩在凳子上踮着小脚摘紫藤花。
这孩子对摘花,尤为感兴趣。姜留笑着溜达过去,“悦儿摘这么多紫藤花做什么?”
“爹。”
姜留明白了,“好,咱们把紫藤做成干花,给爹爹送去。”
小悦儿回头,认真问姜留,“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