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一到了夜晚,歌舞宴乐便尽数散去,乾坤疲乏困倦,皇后就指了恭嫔侍候换药,她则带着端靖五公主安置在相隔不远的青鸾帷帐中,这边草木青黄,灯火昏灭,四周虽有侍卫把守,却是不肯耗尽油火,更是一点儿星光也无。
皇后由着翠竺卸下凤钿珠翠,又打来一盆水篦发梳洗,灯火一照那水却是浑浊不堪,带着阵阵凉意,翠竺打量了几眼帷帐四周,不觉昏暗无比,皱眉道:“虽说是来秋狝,一切不比六宫精细,连烛火都给的这样少。”
皇后摘下东珠耳饰,眉目愈发清淡,道:“将就节省吧,身为中宫要为人表率。”
翠竺嘴边扬起一份不忿,道:“嗻,只是……只是您毕竟是皇后。”
皇后望着在软毯上熟睡正香的端靖公主,脸上便漾出丝丝暖色,悄悄道:“小声些,别叫旁人听到了,这一来都七八日了,御驾也就三五日便回銮,忍一忍也就是了。”
翠竺手中握着一把老坑糯冰的翡翠玉梳,只顺着发梢往下梳,低声道:“奴才倒没什么,只是心疼主儿,夜来坝上蚊虫多,主儿的肩膀都被咬了脓包,生生受了这般苦楚,白日主儿侍疾,还要观皇上狩猎,这儿早晚很冷,真是受罪。”
皇后取下簪在鬓旁的一枚鎏金芙蓉嵌珍珠翘,烛火昏暗,身影摇曳,衬得她越发容色娇媚,丽质难说,便在一节白藕似的手臂上涂了蛤蜊油防皱,笑道:“加一把火,夜来熏一熏帷帐还能暖和些。”
翠竺搓着手哈出热气取暖,低沉着声音,道:“是,奴才叫赵公公取了柴,中午丽贵妃那样轻蔑主儿,主儿还能忍住心气。”
皇后的脸上波澜不惊,一片笑纹也无,道:“丽贵妃此时正得意,我何苦去招惹她呢?”
翠竺揉了一指香膏涂在皇后细柔的颈上,哀婉颦蹙着眉头,道:“丽贵妃倚仗的是她的儿子和阿玛,四皇子英勇舍命救下皇上,令皇上格外怜爱器重,多加恩赏,可惜九皇子还小,不能借上力。”
皇后拿一支长钗绾起头发,又匝成一髻盘在衣领下,笑道:“他越张狂得意,就越容易出了错处,皇上一向疑心深重,就算面上答允,心底如何思忖,你我谁也不知。”
翠竺将剩下的香膏揉扑在自己手背,拣起一柄眉刀淡扫着皇后眉梢,凝声道:“奴才听说煦嫔、璐贵人近来有意攀附丽贵妃,丽贵妃也极尽拉拢。”
皇后只轻闭双眸,低垂眼睑,唇边荡漾着丝丝鄙薄藐视,道:“同流合污,一丘之貉,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唯以心相交,淡泊明志,才友不失矣。”
主仆二人说笑着,翠竺伺候了皇后将要脱去衣物准备歇息,她正要掀起帘子泼水,忽然见一个高大的影子躲立在帐篷之后,虽然烛火昏暗,却清晰可见,手上还持一把尖锋的匕首!
皇后立时吓了一跳便赶紧披上衣衫,低呼道:“有人!”
那人影似乎听到了皇后的一阵低呼,立刻躲避隐藏起来,翠竺急急撂下水盆,顺手拿起一盏烛台,厉声轻喝,粗喘道:“是谁?是谁躲在大帐后面?”
那人影纵得听见翠竺厉声喝喊,心中不由得慌了,脚下却被青草缠绊,滚身一个踉跄,便是摔磕在埋帷帐的木头桩旁。翠竺壮着胆子就要察看,却听刺裂一声,帷帐的棉布像是被刀子狠狠划破撕扯,露出一把雪亮的刃尖,迎着昏黑的烛光闪过一阵锋芒。
皇后猝然一阵惊呼,吓得她顿时花容失色,翠竺颤抖着浑身,挡在皇后身前,喝道:“快来人!有刺客袭击皇后主儿!”
四周逐渐听得草叶树木萧萧飘落之声,如泣如诉,那人突然探过身子,灯火明灭处,四目相对之时不觉身形隐约似谁,他翻了腕伸手便要冲着皇后杀去,皇后心惊之余连将手旁一团枕头朝他的脑上砸去,那人被砸得头晕眼花,狠狠划开一道口子,枕芯中的鹅毛顿时轻盈飞出,飘落在地,寒冷的北风呼呼地刮进帐中,卷起鹅毛轻拂,吹灭了烛火,人影陡然跳跃闪过,不知去向。
这一呼喊惊慌,便是非同小可,皇后扑过蒙古大炕便把端靖公主抱于怀中,端靖公主熟睡正香,骤然抱醒,不觉嚎啕大哭,外面的侍卫和守班的太监,听得皇后大帐哭喊声不断,忙提着灯笼,将大帐内外包围得水泄不通。
外头的侍卫听得皇后大帐里纷杂一片,脚步声也此起彼伏,渐渐有呼号兵器碰撞之音,便凛然大惊,沉声低喝,道:“将帷帐包围住!有刺客袭击皇后主儿!”
皇后惊惶失色,强压抑着舌尖的颤抖与心底的慌乱,道:“有刺客埋伏帐外,快去护驾!”
荣海一眼瞥见被匕首利刃划破的帷帐,那毡布被撕绞得破碎,仍散发着阵阵的杀气,道:“嗻,回皇后主儿,奴才已经下令严守大帐内外,格外吩咐了值守大帐营地的侍卫加强防守,奴才定连夜彻查!”
皇后容色黯然,惊怒交加,道:“刺客手持匕首行凶,我与皇上初来坝上一回,竟敢有刺客闯入营帐之内!”
荣海越发低头自责,他愧色盈面,满脸通红,道:“一切都是奴才之失,奴才失察,才会惊扰皇后主儿凤体圣安,奴才这就彻夜值守!”
一众侍卫将各个帷帐团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