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除夕夜,又下了几场小雪,雪止晴霁后便到了正月十五,天气也日日渐暖,虽到开春,未见新绿,可一众妃子早早脱下了肥厚棉衣,换上了柔丝软缎,一时,储秀宫莺燕娇媚,香粉醉人。
皇后体虚畏寒,怀中仍捂着镂空莲花缠凤纹袖炉不肯松手,悯嫔浅笑道:“雪下了数日,奴才想给主儿请安都不得。”
皇后温和妩笑,道:“雪后难行,妹妹们有心,陆忠海,再添几个炭盆,仔细冻着妹妹了。”
陆忠海忙答应了一声弯腰退下,忽听嫤常在道:“这几日我去弹琵琶,听说皇上封了一位常在?”
一众人满脸疑惑,面面相觑,不知所云,唯有珍妃忍不住惊诧之色,道:“常在?什么时候的事?那人不就是你么?”
嫤常在怯怯摇首,见王嬷嬷蹙了蹙额,道:“回珍主儿,是内务府侍弄花草的宫女,二十八下晚封了煦常在。”
丽嫔眉心弯曲,扬了扬洒金海棠手绢,道:“煦常在?皇上这是怎么了?年前纳了嫤常在,年后又封了煦常在。”
皇后素面一扬,道:“好了,皇上不曾选秀,纳几个新人算什么?”
话音刚落,只听殿外的太监进来请安,道:“回主儿,煦常在来了。”众人听得这一句通传,不由得静了下来,屏声敛气,好奇地瞧着这位丽人。
闻听殿门咯吱一声推开,只见煦常在着一件翠蓝色青竹绣叶马褂,体态匀称,身段颀长,虽是梳一头低低的发髻,却嵌着珠饰翠翘,姿色不过上乘却是清秀动人,眉梢眼角十分清柔,别有一种天然风韵。
珍妃见一身穿戴轻盈便扭过了脸,道:“小小宫女,使尽了下作手段。”
慧妃眉梢微锁,凝神想去,顿时大为吃惊,不是御花园修剪绿梅的宫女又是谁!煦常在一双素白玉手捂着手炉,微微屈膝行了礼,道:“请皇后主儿圣安,万事万福。”
煦常在又翩跹福了礼,道:“请各位主儿万福。”
煦常在的声音极为轻柔,像不忍踏破的三月薄冰,又像莺啁燕啭一样委婉动人,皇后含了一缕笑意,道:“妹妹起身,翠雯,上茶。”
煦常在轻抬螓首也不羞怯,道:“天冷路滑,又遇雪后难行,今儿天晴正好,艳阳高照,特与皇后主儿、几位主儿相见。”
煦常在姗姗来迟,言语又极为轻薄怠慢,珍妃颊生轻蔑笑意,道:“天冷路滑,雪后难行,若真心向主儿请安叩好,怎会在意雪大雪小?”
煦常在扬起一张白净面孔,颇为倨傲,眼神又藏着冰霜冷艳,道:“真心祝祷主儿凤体安康,何必日日夜夜请安拜见,即便满口恭敬,也未必真心实意。”
珍妃一时哑口无言,气得咬牙切齿,珠翠轻颤,倒是丽嫔挑起一弯黛眉,掩口道:“还以为如何千娇百媚惹人垂怜,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煦常在嘴角上扬,吟吟道:“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见众人深深不解,煦常在才笑道:“这东西六宫谁能及丽嫔美貌?不过……皇上喜欢我年轻。”
丽嫔气得舌结,她脸色微白,冷冷一笑便是不语,皇后抚着手上的鎏金玳瑁,悠悠道:“嫤妹妹、煦妹妹得皇上欢心,吾这有云缎四匹、羽缎四匹赏给两位妹妹了。”
嫤常在、煦常在连忙起身施礼谢恩,煦常在目光柔和落在慧妃身上,微微含笑,一众人觉得无趣,互相问候了几声便都行礼跪安了。
过了储秀宫长街,穿过一隅红粉朱墙,俨然到了御花园的万春亭,只见前面轻嗅梅花的煦常在,丰容盛鬋,鬓香光艳,依依施了一礼。
慧妃吩咐了一声起来,微微冷笑,道:“你倒机灵,几株绿梅成了常在。”
煦常在莞然一笑,道:“燕蓟城从来不缺鲤鱼跃龙门之人。”
慧妃轻笑扬眸,吟吟道:“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妹妹才学敏捷,果然与众不同。”
煦常在眉眼轻挑,道:“人人会说奴才轻薄,引诱圣上,可奴才一族衰落,唯有得见天颜才能家道中兴。”
慧妃濯濯清笑,扶了扶鬓上紫金穿莲花步摇,道:“宫中之人大多如此吧,我虽跻身妃位,却也家世衰微。”
煦常在梨涡微荡,折了一枝梅花揉捏,道:“世人如梅,喜梅之人说香脸半开娇旖旎,不喜之人说梅蕊重重何俗甚,看来喜欢与否都在人心中。”
慧妃也笑着折了一枝绿梅把玩,道:“妹妹隆恩正盛,适时添一位阿哥,皇上便天长日久时时喜欢了。”
煦常在沉沉含笑,只瞧一眼天色便福了一礼,道:“皇上邀了奴才弹筝,奴才先告退了。”
慧妃和颜含笑互相福礼,见煦常在走得远了,蕊桂才低声道:“才晋了常在,这般轻狂。”
慧妃面上柔柔一笑,道:“有皇上宠眷,势必有恃无恐,天色也不早了,我想传二公主过来用膳,你去拣一些爽口小菜。”
此时京城料峭冬寒尚未褪去,养心殿东殿炕下摆着三十盆水仙,花姿曼妙,尤为窈窕,花蕊娇艳明丽,花色洁白光净,朵朵娇小,簇簇妩媚。
这一日清晨,乾坤下朝便回了东殿进膳,才进了口香酥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