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意外，手上作微顿，墨画般的眉眼涩地，缓缓勾勒出一个清淡却复杂，要笑不笑的神情来。
“何事寻我。”他放下手里的材料站起身，“你传音过来便可，需亲自劳烦一趟。”
话里话外透着需见面的意思。
怎么，是不想见她，追她追得辛苦想放弃？
还是说……不敢见她。
芙嫣不答他的话，径自走几案边，弯腰拿起几案上的材料看看。
是金红『色』的明珠，珠光细腻莹莹人，每一颗品相都完瑕，他正将它们工整地串在一起。
“你在做什么。”她仿佛只是随口一。
谢殒没说话，似乎不想回答。
是，他真的不是个会撒谎的人，最多只是闭口不言。
像之前那样，她让他持试缘之仪，他说“也好”，怕是真的觉得“也好”。
芙嫣将珠子扔几案上，珠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啪嗒声，谢殒弯腰拾起放好，举止谨慎端庄。
做完这些，他闭着眼，似乎叹口气，才开口说：“天帝欲退位。”
芙嫣看他，这消息父帝只和她说过，他竟然知道？
随即想什么，表情莫测道：“你回来之后是不是开过天地镜？”
谢殒：“不需要天地镜也能知道一些事。”
以他的修为和身份，仅仅是掐算就可以。
虽然他快死，但这事还是做得，也必须这么做。
如果不能知道芙嫣之后好不好，他恐怕会死不瞑目。
好在结果是好的，芙嫣往后的日子会非常平顺，感情上也很满，虽不能确定她未来的天君究竟是谁，但从卦相上来看，他们是非常恩爱的。
那就好。
她高兴就好。
帝路平顺就好。
“看来帝君对你知道的事很满意。”芙嫣意味不明地说句。
谢殒却没在说这些，而是为她解释他在做什么。
“天帝退位后便该你继位，我闲来事，想为你制冕旒。”
冕旒垂在冕冠之前，她继位那日自然要戴，每次大朝会也要戴。
垂下的冕旒时刻在她眼前拂，是她眼前最先看的东西。
看着他亲手制的冕旒，便像是看着他一样。
若她能接受他制的冕旒，他也算是死而憾，换一种方式陪着她，再不必忌惮离别的来临。
曾经谢殒期待着死亡来临，他一直死而，带着天道的使命创世，滋养万物，带着天道的使命摧毁肆虐六界的凶兽，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维护着六界的和平。
在泯风这个最后的祸根彻底殒灭之后，他也终于要迈期待已久的死亡。
可惜的事，他早已不是原本的他。
他最期待的早已不是死亡。
他已经法“谢殒”，坦然甚至带着谢意迎接死亡。
他有私心。
在终于面对真心，在终于迎回芙嫣，有的信念，期盼着可以她长长久久时，天道却告诉他，他等待已久的死亡就要来临。
谢殒捏着一颗珠子直起身，漆黑俊双眼定在芙嫣身上，嗓子沙哑低沉道：“……不管你多厌恶我，请你一定要收下这份礼物。”
芙嫣看着他没说话，似乎不为所。
于是谢殒说：“我只再送你这一样礼物，今后绝不再打扰你。”
芙嫣这次有回应。
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你在求我吗？”
谢殒紧绷的肩颈微微松懈下来，嘴角缓缓勾出一抹苍白脆弱的笑意来。
“是。”他认认真真地承认，“我在求你，求你别拒绝我。”
芙嫣平平淡淡道：“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
谢殒闻言走她面前，不曾迟疑地撩袍，直接跪下去。
谢殒此，不曾跪过任何人，哪怕是所谓的天道。
这是他一次下跪。
芙嫣没想他会这样，一时愣在那里，脸『色』有些发白。
谢殒将那颗金红『色』的珠子递过来，仰头道：“求你。”
芙嫣看着他白皙莹润指腹的珠子，张张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手腕有些发酸，缓缓下移，接过那颗珠子。
珠子带着他的温度，竟有些灼人。
他不该是这样的温度，他该是令她舒适的凉意才对，那才是水该有的温度。
他现在这样就像是烧开的水，要一蒸发消失。
芙嫣弯下腰他四目相对，手按在他肩上，距离近的能闻彼此的呼吸。
“这样还不够。”她开口，声音里克制着难言的情绪，“拿出你更多的诚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