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佛桑的打算是,要么自己把陈缣娘的布买下,要么就帮她揽客早点把布卖出。
她看不得一个有着如此手艺的人竟然过着这样的日子,精心织出的东西还要受到如此冷落。
临到近前又改了主意,往缣娘那看了一眼,越过她所在的位置,径直往前。
“女君不打算帮她了?”春融问。
姜佛桑摇头:“缣娘或许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缣娘并非不能织锦,粗糙的野蚕丝都能织出那样精妙细致的纹路。
缣娘的眼睛或许真得大不如前,但匠之极者,以手、以脑、以心,双目已不是必须。
陈缣娘若想要过好日子,有一百种方法;想要织物受人欢迎,也有一百种方法。
自己若贸然出手,名为相帮,实则侮辱。
姜佛桑四处打量着:“既然来了,咱们也好好逛逛。”
农村集市与京畿市场、州郡以及县治市场果然大不一样,有一种天然的淳朴和野性。
但是作为商品交易的场所、人们生产和生活依赖所在,即便是个小小乡市,依然吸引着四方乡民们前来赶集。
村民赴市,多是购买铁农具、作物种子,因而道路两旁摆卖的物品多与农事相关,如刀、斧、锄、铲、锯等,还有耕牛。
其次便是吃穿用相关。
穿用类无非帽帻履屐。
粮食类以谷、黍、粱、麦为主,稻米少见。
蔬菜类有葵、芜青、胡荽和苜蓿等。或许与季节相关,果类亦少见。
肉类除了有猪、羊、鸡、鸭、鹅等家禽家畜外,还有大量射猎得来的兔、鹿、獐、雀、鹌鹑等飞禽走兽以及捕鱼捞虾——在肉食紧缺的当下,这些显然不是给农户吃的。
扫帚、皂荚、陶瓮、瓦器等杂物,也都是集市上最常见的货品。
除此之外,榆、白杨、楮、杨柳等木料,红蓝花之类的染料,以及榨油用的植物,还有铜器、铁器、陶器以及各类漆器,亦广泛在市上出售。
不算琳琅满目,却也称得上丰富。
而且这些多是自家田地种植或者家庭作坊所产,跟城邑里庄园主们借园圃谋财的目的有所不同。
村民生产这些非是为了获得利润,而是为买而卖。卖了钱,就可以换取生活和生产的必需品,如粮食、布帛等。
真正为卖而卖的只有专门从事小商品买卖的小商小贩,。
他们出售的商品种类比较单一,有卖针的,有卖席的,有贩粟的,也有贩履的。多是本小利微之物。
却也不是全无贵价物品,比如糖和各类纺织品、麻织品,以及毛织品。
一路看下来,姜佛桑发现,这个集市上的主体其实只有三种,农人、匠人,和小商贩。
农人与农人之间、农人与匠人之间,常是以物换物、互通有无。
这种方式既简便又快捷,只需将双方劳动所得互相转换进行余缺调剂,就能维持各自生活所需和再生产过程所需要的工具。
小商贩呢,除了售卖日用之物与村民,偶尔也需采买些东边有西边无的东西,这样倒腾来去,赚些差价度日。
譬如他们眼下所贩货物,或许就是前几日赶到其他乡市收购后,再到今日的乡市上出售。亦或者在农村集市上购买产品,再转运到城中市肆去卖。
这样农人和匠人多了生财之源,城邑居民的某些需求也得到了保证。乡市成了城乡物产交流的中间地带,小商贩们则靠着在两地之间朝资夕卖、籴贱贩贵来获取利润。
人人身兼双重身份,既是售卖者,也是购买者——总的来说,纯粹的顾客很少。
也难怪陈缣娘的布匹会遇冷了。
安州是桑蚕大州,基本家家养蚕户户织锦,来赶集的农户自己家中也都有织布,自然不需花钱买别人的。
那些商贩大约也看不上陈缣娘“粗陋”的手艺,且只有一匹之量,不值得采购。
冯颢上回托人乔装成布商从她手中买的那匹布,只费了二百九十钱,比麻布价还低。
即便如此,仍是乏人问津。
陈家世代开织作,陈缣娘不会不知个中原因。这种卖梳于僧、明珠暗投的行径,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日头缓缓西行,光芒逐渐黯淡。
村民们开始四散归家,商贩们也陆续收摊。
不出意料,陈缣娘的布没有卖出。
从她脸上也看不出有失落的情绪,怎么来便怎么回。
姜佛桑还是喊她上车。
这一整日,他们仨好歹寻了家食铺吃了碗热馎饨。陈缣娘却是只吃了块麦饼,家中带的,早已冷硬。
姜佛桑让春融给她送去的那碗馎饨从热到凉她都没看一眼,自然也不会上她的马车。
马车綴在陈缣娘身后,冬日天黑的快,路才行一半就已伸手不见五指。
冯颢在马车前悬上一盏风雨灯,沉黑的天地蓦然有了光亮。
这束光照亮了前路,却也让缣娘的身影愈发伶仃。
里吏早就猜到她们会无功而返:“你们还是放弃吧,缣娘不会随你们走的。”
姜佛桑问:“是因为还没找到她女儿?”
被卖的那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