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四年初至巫雄,如今已是第三年。
少夫人凤翔三年八月下旬嫁入萧家,再过数月也满三载了。
这两年多以来,寻找樊氏女郎的脚步从未停下。最初五公子还频繁问起,去年开始渐渐就问得少了,今年自入春以来更止问了一次。
公子身上这些变、公子与少夫人之间的不同,身边人看得一清二楚,偏偏当局者迷。
休屠实在看不下去公子自欺欺人的行径了,索性直言戳破。
却不啻晴天一声悍雷,让处于震怒之态的萧元度陡然怔住。
休屠的话提醒了他,他是有阵子没询问过琼枝的消息了……
“公子,找了这些年也没有音信,或许你和樊家女郎注定无缘。属下也不懂别的,只知手里攥着的才是要紧的,空追逐一些虚无缥缈的,反错失了眼前人,届时公子——”
“你懂什么?!”萧元度咬牙打断他。
琼枝并非虚无缥缈,她的家乡、她的亲人,她的名姓,一切都对得上。
他知晓她会在凤翔十一年被掠至南州、沦入欢楼……只不知中间这些年她的具体经历。
失怙之女,还有幼弟要照拂,按说唯一的出路便是投亲靠友。
唯一的姑母处她没有去,樊家姻亲故旧也尽皆找遍了。
心里想着万一她更早沦落风尘……就连人市、欢楼亦没有放过。
派出的人手甚至已经抵达混战中的南州,始终未能找到;申屠竞帮忙在瀚水两岸搜寻了近一年,也是一无所获。
他是有些灰心的,却也知道并未至绝境。
即便所有的路都走不通,大不了过个一二十年他再去南州——按照前世轨迹,那时总能见到她。
明明这个想法自醒来就很笃定……
究竟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耐性,还是低估了姜女对他的影响?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活走入了另一道身影,遮天盖地、无孔不入。那个名字却越来越少被想起?
萧元度望着远方,春光照不到眼底,俊脸之上也被一片阴翳笼罩。
公子非但没发火,反而如此平静,这让休屠有些忐忑,就怕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公——”
才开口,萧元度已扬鞭催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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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中天,几辆马车停在巫雄衙署前。
钟媄骑马行在车队之前,她今日着一身黄降色深衣,明眸皓齿、饰金嵌玉,艳丽不输春色,又别有一番飒爽韵致。
利落下得马来,看向第一辆马车,“还不下车,莫非等人请你?”
话音落,马车内走下一个人,杏花色上襦、间色长裙,梳着堕马髻,无过多装饰,眉目描画的却很是精致,只是观之不甚可亲,让人不太敢亲近。
何瑱扶着侍女手臂,举目四顾:“这巫雄——”
“如何,不如所想罢?”
何瑱点了点头。
印象中的巫雄是个穷山恶水之处,不想入城后所见所闻却打破了这种认知。
一路行来,所看到的是宽敞干净的街道,途径的集市也欣欣向荣,沿途行客脸上皆是一副或昂然或闲逸之态——穷山恶水岂能养出这样的百姓?
“这果然是萧霸王治理的?”萧霸王当真转了性?
钟媄道:“萧霸王是没有那么不堪,但主要还是我表嫂调理得好!”
去岁织锦会上,借着姜佛桑这座“桥”,两人破冰成为了点头之交。自那以后每每碰面,钟媄总要夸一夸她的好表嫂,话里话外不忘强调她才是最亲近那个。
何瑱觉得她幼稚,一如既往隐晦地给了她一个白眼。
钟媄大度,不爱跟小心眼的人计较,正要带人入衙,注意到照壁两侧多了两个八角小亭,亭前围了不少百姓。
走近一看,注意到两个亭子各悬了一块匾,一个上书“旌善”,一个上书“申明”。
所谓“申明”,即申明教化,惩莠显恶。亭中心立一石屏,足有一人高,其上挂着一块木制黑漆的木板,称“板榜”,衙署会定期公布本地恶人恶事以及相关惩处,所以百姓又称之为“黑榜”。
上了黑榜的人,在衙署的刑罚结束以后,还必须接受乡里的管制与监督。如改恶从善,两年无再犯,方可由乡里申报、衙门验实,而后除其名;若时限未满却有善事可称者,则可将功赎罪,提早除去恶名。
石屏四周有栅栏阻隔,使观者可望而不可入,以防坏人涂抹篡改。
旌善亭的功用与申明亭恰相对应,同样立有石屏,只是石屏上悬的是红漆板榜,专门用来表扬本地的好人好事。
如知孝悌、修桥路、救急难,解纷息讼、化盗为良、赈饥施药,以及施棺木葬无主之骸、拾遗金而不取等。以期达到净化风俗人心、引导百姓趋善避恶的目的。
钟媄嘀咕:“上回来还没有这两个亭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儿。”
何瑱还注意到,衙署两侧八字墙上也张贴着各种各样的告示。一部分是传达朝廷和州郡的告谕,更多的是本县长官发布的告示和禁令。
走近细看,有“严拿逃凶逸犯示”、“禁止地棍横行侵扰示”、“禁止土妓流娼窝匪示”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