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她着急上火的时候,从不出自己院落的姜佛桑突然来到她的住处,拿出那张羊皮,开口便问她为何要害殿下。
达奚柔一阵心惊肉跳,强作镇定,矢口否认。
姜佛桑也没有多加为难,留下几句让她别起歪心思的话便就离开了。
达奚柔摸不清她的底,以为她是要以此踩下自己来争宠,亦或真地为史殷奇安危而担心。
可若是后者的话,为何不直接把羊皮交给史殷奇或洛下簌,而要找她说这些……
达奚柔心中惊疑不定,不得不暂时收敛。
年后史殷奇要去游学,本打算带她同去,她看了一眼姜佛桑,称病拒绝了。
到这时她都以为姜佛桑是和洛下簌一样的痴人傻子。
可她偏偏被这样一个傻子拿住了把柄。
达奚柔又气又恨,一度视姜佛桑为绊脚石。
然经过长久地观察、琢磨,她心生疑惑。
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看洛下簌就知道了,姜佛桑明显不爱,也没有争宠的迹象。
到了史殷奇即位以后,通过接连发生的事以及史殷奇来芳乐宫时无意间透露的一些话,达奚柔慢慢意识到,姜佛桑或许并不是她复仇路上的绊脚石,她们或许有着同样的目标。
不,姜佛桑的目标瞧着远不止一个。
达奚柔不是很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只是突然间起了兴致。
死的太痛快未免便宜了史殷奇,如果能有更好的法子让史殷奇以及史家人落入更悲惨的境地,她甚至不介意帮姜佛桑一把。
她也的确这么做过,比如挡兽事件后,姜佛桑那个堂妹入宫城,达奚柔一眼便看穿她的来意,好心让人把她引到了昭明宫,可惜姜佛桑并不肯领她的情,事后还派人敲打她。
不领就不领罢,即便她们有着同样的目标,终归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姜佛桑有自己的道要行,她也有自己的法子……
出巡的一路上,史殷奇荒唐,她就陪着他荒唐,甚至怂恿、鼓动他荒唐。
每每那种时候她都在想:看啊,这就是一国的君王,一国君王竟是这样的……
无数次,无数次她都想找机会下手。
但是姜佛桑在她身边安插了耳目。
出巡前姜佛桑就警告过她,我不管你作何盘算,大王怎么出去还要怎么回来。
言外之意,史殷奇还不到死的时候。
可究竟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
达奚柔等啊等,一直等到今年,等到姜佛桑再次被禁足……
直觉告诉达奚柔,她应当还能像上一次一样化险为夷。
可清凉园内所见所闻,以及对史殷奇凉薄心性的足够了解,又觉得,或许她是真地翻身无望了。
达奚柔很失望。
但她还是想再等等看。
她并没有想即刻杀了史殷奇——即便以而今史殷奇对她的信任程度,她要下手远比初进竞都王府时轻易。
自从昆柱王死后,史殷奇就频频噩梦,镇日间疑神疑鬼。
他不肯宿于赤乌殿,就在清凉园中,叫上许多人陪他一起同眠。
达奚柔去过一回便就懒得再去了。
没想到他今晚会过来,已是后半夜了。
当时她正拿着手鼓怔神。
手鼓是阿姊的,阿姊至死都握着,上面还有她的血迹……
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她们生长的村落。
日落黄昏,炊烟袅袅升起,屋后的竹林立,淙淙流淌的小溪边,阿姊摇鼓而歌,她闻歌起舞……
手鼓突然被人抽走。
史殷奇喝得醉醺醺的,把手鼓拿到手中,眯着眼看了看,何物?
达奚柔不语。
翻到另一面时史殷奇皱了皱眉,他认出了那暗红好似是干涸许久的血迹。
昆柱王是自刎而死,他死时鲜血溅到石壁上,是否也是……
赶忙再翻回铺满斑斓花纹的那一面,花纹瞧着却不对了,像恶鬼的脸。
史殷奇脸色陡变,嘴里喃喃着,不要来找孤,不要来找孤……
连着后退几步,猛地扬臂把手鼓摔在地上,跟着一脚踏上去。
不——
达奚柔惊喊一声,扑倒在地。
终究没抢过来。
手鼓被他踏得粉碎,踏碎了她仅有的一点念想。
索命的恶鬼被踩死了,史殷奇心里舒坦了,抓住一只手臂拽她起来,喷着酒气在她颈间拱动着。
破烂物什,留着做甚?孤明,明日让人给你送一百面来!金的银的,宝、宝石的,任你挑……别学她,恃恩生骄,等着孤去求她,还让孤写、写甚罪己诏?孤没有错……你乖乖的,孤把什么、都给你……
男人很快沉沦欲海。
达奚柔麻木的冰冷的打量着这座靡丽的宫殿。
黄金、玉石,珍珠、翡翠,谁稀罕。
这盛宠、这尊贵,谁稀罕……
摧毁了她的一切再给她三俩蜜果,就以为她会乖乖地匍匐在他脚下摇尾乞怜、乞他恩幸,谁稀罕。
阿姊说过,笼中的鸟雀是唱不出最美妙的歌声的,只有在山野林间、自由自在的时候,它们的歌声才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