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如往常般把食盒放在桌上。
但却没有离开,而是道:
“主子让我转告二位,从今日起,你们便是自由自身,去留请自便。”
楚渊和子衿闻言,不禁齐齐一怔。
慕风衍师徒二人,不打算把他们带去玄冥教关押了吗?
子衿没有想到,那二人竟是这样放过了他们,他默了默,从床上起身下来。
“可否劳烦你通报一下,我想见……慕公子一面。”
楚渊抬眸朝他看去。
小厮道:“谷主说了,是非恩怨一笔勾销,亦不必再见面。希望子衿公子心存善念,不要再陷入偏执歧途。”
言罢,他便径直出了房间。
子衿怔怔望着那个小厮背影消失在门口。
心间五味杂陈,又隐隐泛起一股释怀而又愧疚般的叹息。
仿佛是来自于那个早已消散隐匿在意识深处的李隐尧。
他们后悔过吗?
当眼看着楚渊跌入万丈悬崖,子衿就已绝望后悔了,同时还带着某种难以挣脱执念束缚的悲哀。
当用了两世的痛苦和代价,都无法撼动段无洛的感情时,李隐尧也后悔了,所以他了无生意地主动把身体让给了子衿。
李隐尧放不下的爱注定永远无望。
于是他把那份希望给了子衿。
但他们唯一没有来得及做的,就是向慕风衍说句“对不起”。
楚渊沉默半晌,低语:
“我早料到……果然他放过了我们,慕风衍心肠向来如此。”
初次遇到他之际,正值楚渊多年寻找子衿未果,越来越感到茫然无望的时候。
因此碰见了容貌长得一样的慕风衍时,楚渊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哪怕意识到不是真的,也不肯放手。
其实那个时候,慕风衍纵然因自己固执的错认而对他态度冷淡,可是听闻了他执着寻一个人多年之后,看着他的眼睛里又有了同情和怜悯。
或许也因为这样,慕风衍才选择帮他去见子衿。
只是后来,楚渊却为了子衿,去伤害了这样一个心存悲悯温柔的人。
这也是他此后几年里,时常日夜愧疚懊悔的事。
子衿和楚渊踏出近一个月未曾走出的房门时,外面天色晴朗,晨风里带着夏季的一丝燥热。
子衿慢慢停下脚步,他抬眸望着楚渊的身影,许是日光太明亮刺目,照射得他双眼生疼泛泪。
他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拽住楚渊的衣袖。
“……阿渊,如今你眼睛已经好了,当初……”
子衿喉咙一哽,他努力想扬起嘴角,至少在临别的最后给楚渊留下一个相对好看的微笑。
可是心口愈演愈烈的疼痛让他浑身绷直轻颤,嘴角也似乎万分沉重,再难牵起一丝。
“当初我答应你,只要……只要治好了你的眼睛,我就会主动离开,你放心……我、我不会食言的。”
楚渊薄唇抿紧,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蓦然,他冷嗤一声:
“我还以为你会假装忘记呢,你记得就好。”
子衿喉口一阵苦涩一阵泛甜,隐隐涌动着血腥味,他垂下眸子,遮掩住眼底狼狈的泪花。
“……我走后,阿渊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总是喝酒忘了吃饭。”
他絮絮叨叨地叮嘱了许多,最后顿了顿,微微抬起头努力朝楚渊笑道:
“阿渊……以后你一定要开心呀,就像以前在海岛那样……”
海岛二字,却犹如一个禁忌一般,刺得楚渊心里猝然一痛。
他抽回自己的衣袖,阳光下的脸庞苍白沉冷,无言转身离开。
楚渊走了几步,停滞了下来的脚步又重新迈开,这本就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的结果。
他和子衿最好江湖两相忘,彼此纠缠只会徒增痛苦。
本该如此。
街道上行人廖落,楚渊深吸口气,倏忽纵身跃起飞掠上屋顶。
他内伤还未痊愈,此刻动用轻功,胸腔阵阵闷疼,可楚渊却不管不顾,几个纵跃瞬息远离那条街道。
好像只要慢了一点,他这颗心就会不争气的想要反悔了。
天地间苍茫寂寥,他蓦然觉得目中所见山川景色,却也同失明时一片黑暗的视野毫无区别。
明晃晃的太阳落进那双漆黑空茫的眼里,眸底闪过一瞬水光。
子衿在见到楚渊突然使用轻功离开时,他脸色陡然仓皇惨白了起来,慌忙追了几步,又生生逼迫自己停下来。
已经是夏日炎热的天气,子衿却仿佛又回到三年前寒冷绝望的隆冬,那一日楚渊捏碎了送给他的珍珠,随后也是如同此刻一样施展轻功离开。
他总是那样迫不及待地离开他的世界。
所以他又怎么再舍得去纠缠他?
可是真的好疼啊。
子衿无望地伸手紧紧压着胸口,单薄的身躯好像被痛苦压弯了背脊,支撑不住佝偻了起来。
就像是被谁狠狠剖开胸腹,血淋淋地挖走了他的心一样,剧烈的疼钻入四肢百骸。
“阿渊……”子衿眼里泪涌如潮,他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无助,却声音很低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