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楚渊难得失眠了。
这两年来,他几乎日日买醉,喝醉了便沉沉睡下,意识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最近他虽然喝酒少了,但喝的药或许是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因此容易犯困。
但今日或许是屋里多了一个人,让楚渊心绪烦闷,没了睡意。
另一间的屋中,子衿也没有睡下。
他腿上的旧伤敷上药后,便没那么疼了,子衿翻了个身,面向楚渊所在的方向,心里有些欢喜,也有些酸涩,但那股一直压在心头的空落和不安,终于消散了一些。
子衿原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
不过这段日子他太累了,精神和身体都无比疲惫,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过去。
他梦见了楚渊。
梦里依旧是那个寒冷的雪山。
楚渊挡在他面前,长剑穿过胸口,滴滴答答的血落下,融化了脚下的冰雪。
他回头望了战栗惊恐的子衿一眼,目中露出一丝释然冷淡的笑,身影坠入崖下。
子衿拼了命扑到悬崖边,却抓不住他。
画面一转,又是一个纷纷扬扬的下雪天,风雪寒冷刺骨。
楚渊面无表情,眉宇冷漠,捏碎了他送给自己的珍珠。
他说道:“李公子,你我之间,便犹如此珠,任何感情恩怨,皆化为齑粉,烟消云散。”
子衿心脏剧痛,仿佛他捏碎的不是那颗珍珠,而是自己醒悟已晚的心。
子衿哭着哀求他,惊慌无措的去追他的身影。
茫茫大雪里,寒风刺骨,子衿找了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再出现。
大街上行人匆匆,无人在意他的绝望与悲伤。
为什么这世间如此寒冷,漫长的冬季似乎永远都没有结束。
雨不知何时停了。
楚渊站在房门口,听见了子衿的哭泣声。
“阿渊……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抛下我,求求你……”
那些悲伤的呓语模糊不清,偶尔听得出断断续续的话。
他怔然立在门外,犹如一道静默的雕像。
理智告诉他不该进去,只是等楚渊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触摸到了子衿湿润的脸颊。
楚渊暗暗深吸口气,身子微僵,将手收回。
突然,一只冰凉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他。
“阿渊……不要走,不要……”
楚渊心中一紧,但很快意识到他似乎没醒,只是自己的手被紧紧抱着,难以抽出。
子衿仍处在梦魇中,身子没有安全感的蜷缩着,脸颊本能地蹭了蹭楚渊的手掌。
泪水落入楚渊手中,湿润灼热。
子衿嘴里含糊地呓语这零碎的话语,楚渊有时听得清,有时听不清。
他怔怔坐在床边,心绪翻涌,几许酸涩,几许自嘲。
“我以前怎么求你,你都不愿跟我走……如今,又算什么?”
“子衿,爱着你太累了,我没有力气折腾了。”
楚渊的声音很低,低得好像是自言自语。
……
翌日,子衿在白雕的鸣叫声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看着有些陌生的屋子,他脑海中零星浮现出昨夜梦里的片段。
他好像梦到昨晚阿渊在他身边,没有再像从前梦中的那样冷漠离开,而是留下来陪了他。
子衿微微笑了笑,难得做了一个美梦。
今日第一次给楚渊针灸,子衿有些忐忑紧张。
之前针灸的时候,楚渊在昏迷中。
如今他清醒着,子衿担心他会不愿配合。
叶空青俨然也有这样的顾虑,一大早就过来盯着了。
好在楚渊并没有打算食言。
看着配合就医的楚渊,叶空青一脸欣慰。
银针小心落下,子衿格外专注。
这三年里,子衿四处寻找楚渊时,为了积攒盘缠,就边寻找边替人医病。
他没有什么济世救人的慈悲心,给人治病只是为了赚钱。
这世上唯有楚渊这一个病人,才会让他拿出全部精力认真对待,真心祈盼自己能医好他。
也唯有楚渊,是令他病入膏肓的顽疾,无法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