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太监端着药进来,见到皇帝刚想下跪行礼,又怕将药洒出,正是犹豫之时,忽听见姬景时道:“朕来,你先下去。”
小太监顿时像丢掉了烫手山芋般,将腰弯了一定弧度,双手捧着端药的木盘。姬景时小心翼翼地捧出碗,不知情的人看他的态度,或许还以为他是拿着稀世奇珍。
他屏退了其他侍奉的宫人,让张娴将亓官苒扶起,靠在床板上,他的眸中流露出的忧虑倒是让张娴有些惊讶,她以为帝王不会有真情。
毕竟前些日子的百花宴上,他与蔓妃在一起时,无论蔓妃如何劝酒嬉笑,她清楚的发现,虽然嘴角挂着笑,但他的眼底掀不起波澜,如同往深井中掷石块,得不到任何回音。
他慢慢地用勺子搅动药汤,舀起一勺后又用嘴轻轻地吹,可亓官苒的嘴唇紧闭着,他也没法喂药。
“爱妃,你摁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嘴掰开,小心点,别弄疼她了。”姬景时说话声音也低了不少,像是怕吵到她一般。
姬景时一勺一勺地喂药,连药洒在虎口上也不在意。黄褐色的汤药顺着白皙的手掌留下,还散发着淡淡苦味,张娴取出绣帕想替他擦拭时,他抿起嘴,轻轻笑道:“无
妨,之后洗了便是。”
看着眼前这一幕,张娴倒是心生羡慕。亓官苒已经找到了能待她好的人,什么时候她也能获得一颗真心呢?
她在思考要不要把今日发生的所有事告诉姬景时,虽然他并没有问起。但若是让他知晓了亓官苒的勇敢,或许会对她更好。
“陛下不好奇她是如何受伤的吗?”张娴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开口。
姬景时目不转睛地盯着亓官苒,手中的动作也不曾停下,“你说。”
“臣妾此前认识了凌海翰,见他因刺客追杀受伤,逃到了我和亓官贵人所在的房间里,念着相识一场,臣妾做主就救了他。刺客袭来的时候,三阳外出。臣妾一时大意,让刺客伤了手臂。正是千钧一发之际,好在三阳回来的及时,与刺客缠斗。”
“眼见刺客即将失败,奈何他太阴险,向四妹扔出有毒的飞镖,亓官贵人侠义心肠,替她挡下了飞镖,自己却受伤。臣妾学艺不精,不仅自己受伤,连带着亓官贵人也受牵连,深感内疚。”
“若非亓官贵人在,还不知四妹……”张娴没有将话说完,便已喉中哽咽。
姬景时将空了的汤碗递给张娴,示意她放在附近的桌上。他用干净的袖
子为亓官苒轻轻地擦掉嘴角流下的药汤,再扶着她躺下,盖好了棉被后还不放心,将被子的边角也给拢好。
要不是亲眼看着,张娴着实会怀疑这真的是一个从小被人伺候到大的富贵子弟会做的事?
他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张娴,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眼中的冷意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嘴唇微微张开,一闪而过的诧异还是表露出他此刻的心情。
看来苒苒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无畏。张娴可以暂且放过,但那个人断不可轻饶。
“朕听你说了这么一通,依爱妃的意思,这罪魁祸首便是你说的那江湖中人。祸害后宫妃嫔,这罪名怕是不小,为防对朝廷另有企图,先将他关入天牢,接受审讯。”姬景时的手指缩起来,捏成拳,面上却依然冷漠。
张娴却瞪大了眼睛。那天牢是什么地方?她没进去过,却听她那做将军的父亲说过,但凡是关进了天牢的犯人,就算是没犯罪,大理寺那帮人各种严刑逼供,酷刑往身上招呼,也会被迫认罪。哪怕是铁打的硬骨头,也忍不了这般极致的痛楚,因此,有进无出。
若是凌海翰真进去了,怕是真就成了贼人,再也别想活着回来。
张娴一颗心
提到嗓子眼,她再次跪下,道:“陛下为国如此尽心,远奸臣小人,臣妾敬佩。但凌公子本就受了伤,得不到治疗,进了天牢,唯恐各位大人还没审讯,人就已经没了。再者,他也算是被亓官贵人救回,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也是浪费了她的一番好心。”
姬景时又问,“那爱妃以为如何?”
“请陛下看在亓官贵人的面子上,不如等凌公子先养好伤,再进行审问。”虽然现在位份最大的是蔓妃,但张娴隐隐觉得,在姬景时心中,看得最重的人是亓官苒,如今如此得宠,得皇帝亲自照顾,想来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也好。”姬景时站起身,“朕还有奏折未批完,先回书房,若苒苒再有什么状况,直接来寻朕。”
“恭送陛下。”看着姬景时走远,张娴总算是松了口气,她看着躺在榻上的亓官苒,看到她面无血色,心中又是一阵酸楚。从前听母亲讲,进了宫,谁都不能信,否则随时都有可能被出卖,但她现在竟然觉得母亲的话或许是错的,有人用命换来了她的信任。
她前生豪爽好战,从不信鬼神直说,而今却合上眼,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暗自祈望:如果真的有神明,
请让苒苒早点好起来。
忽然间,她想起了同样躺在隔壁的人,自从下了马车后,只顾着亓官苒,还没来得及去看看他。
恰好有个太医从房中出来,她逮着太医便问道:“里面那位公子可还安好?”
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