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宗上元元年,公元674年,九月初八,夤夜,一场秋雨刚过,凛冽的寒风便呼啸而来。长安城少陵原一座废弃许久的破庙内,半人高的杂草被风吹得倒伏下去,隐隐地露出其间凌乱的废墟,腐败的气味和悉悉索索的怪声一起从那些废墟中散出来,随风呼号,如同厉鬼现身了一般。一滴冰冷的雨水从大殿屋檐上滑落,打在一个青年人瘦削的脸颊上。
此时,青年人正独自潜伏在大殿外廊下,屏着呼吸,透过残破的窗棂纸向殿内张望着。
在那阴森森的大殿内,一个幽幽的绿光球正从一侧缓缓地游荡过来,忽明忽暗,将殿内的物什拉出了长长的倒影。大殿正中有一尊无头的观音像,观音像座下则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同样无头的死尸,殷红的血从尸身中迸发出来,在殿前肆意流淌。
那些尸身旁边竟还有一个活着的人,那是一名金发碧眼的胡姬,她衣衫残破,蜷缩着,战栗着,满眼恐惧地望着那个朝她不断逼近绿光球。
“啊!”忽而胡姬绝望地尖叫起来。
“不好!”青年人迅速撞开了殿门,冲了进去……
青年人名叫李镇,本是吴王李恪的遗腹子。
永徽四年,公元653年,房遗爱谋反事发,李恪因长孙无忌陷害,受到株连,被冤杀于宫禁中,府中上下百余口皆被流放岭南。李镇的母亲韦氏因回家省亲免于祸,后于次年在长安南郊的韦曲生下李镇。
韦氏出身于世家豪门韦家,按理,依然可以给李镇富足的生活。可在他五岁那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招来了官府的眼线。韦家族长韦思谦唯恐引火烧身,殃及族人,秘密将李镇送入终南山中交隐士司马承祯抚养,又逼令韦氏入观音寺出家为尼。
一年后,观音寺惨遭血洗,一夜之间全寺上下所有僧尼全被斩去了头颅,尸身无从辨认。官府追查数月,一无所获,便借鬼神之说草草结案了事。
时移世易,一晃十数年过去,李镇长大成人,有关自己的身世和母亲惨死的消息他早已从师父的口中得知。
这些年,他时常独自一人下山,到母亲被杀的地方——那座废弃的观音寺看看,在那里回想幼年时和母亲分离的情景,虽然时过境迁,母亲的容貌在他脑海中已不甚清晰,可那段痛苦的记忆却好似刀劈斧凿般深深地刻在他心里。
九月初八便是他母亲的忌日,这一天他刚到破庙便看到了殿内的一伙胡人,确切地说应该是拂菻国人。因为这些人都是清一色的白人,个个身材魁梧,高鼻阔口,衣着光鲜,全然不似粗鲁彪悍的吐蕃人或者回鹘人。这伙人约莫有个七八个,领头的却是一名少女。
这名少女身长近八尺,比大多数男人都要高出半头,金黄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就像深秋的麦浪一般,眼睛湛蓝,鼻梁高挑,模样清秀,肌肤白皙如雪,气质高雅,比中原的美女更多出一分异域风情。
其他人大抵是这名少女的随从或者护卫。
这些人初到破庙时个个神色惊慌,用别人听不懂的胡语大声商量着什么,那名少女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李镇在外面观察了一会儿,便兀自去祭拜母亲,没有去打扰他们。
后来等到了深夜,大殿内安静下来,那伙胡人都已各自睡下,李镇也正打算离开,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哗楞哗楞的铁链声响,随着声音,一个绿光球从庙门处闪了进来。
“那是什么?”李镇大吃了一惊,忙闪身躲进了草丛里。
那个绿光球如鹅卵大小,忽闪忽闪的,就像飘忽不定的幽灵,又像魔鬼的眼睛,把院中的草木和断壁残垣渲染得格外诡异狰狞。
它在李镇的身边一闪而过,径直飘进了大殿。
紧接着,殿内的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
杀戮开始了。
等到李镇追到殿外窗下偷看的时候,那些拂菻国的护卫们竟然都在这转瞬之间被斩去了头颅。
李镇惊骇万分,他突然想起了一个有关当年观音寺血案的传言,眼前的景象跟传言所说简直一模一样。不想时隔多年,真凶竟然再次露面了?他来不及多想,抽出短刀,便一个箭步闯进了殿内。
此时,绿光球已经飘到了少女近前,映出了她惊恐的面容。
电光石火间,李镇纵身一跃,朝着绿光球一刀劈了过去。
绿光球似乎也发现了李镇,唰地一下闪到了一旁,避开了李镇的刀锋。
“哎呦?还会躲?原来不是鬼呀!”李镇一击打空,心里反倒有底了,心说话:“不是鬼就好办,今天小爷让你现现原形!”
他一晃身形,再次扑向了绿光球。
绿光球升到了半空中,顺着房梁在殿内快速地转起圈来。
“镇儿!镇儿!镇儿……”随着哗楞楞的铁链声响,一个阴沉妖冶的女子声音在殿内回荡起来。
“谁在叫我?”李镇稳住身形,仔细辨认那声音,他忽而就感到阵阵阴风在头顶扫过,不觉一阵眩晕,忙垫步拧腰飞身而起,挥刀朝声音传出的方向砍了过去。
“刺啦!”李镇感觉自己的刀似乎砍在了一块布上,随即就发觉脑后一道绿光闪过,恶风骤起。
他顿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