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一天。
已经好几天没出现的杨德水,突然出现在了医疗站。
他面色平静、安详,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杨医生。”林娇娇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杨德水淡淡地笑着,说话行事,比从前沉稳了许多。
“喏,知道你喜欢书,这一本是我压箱底的独门绝技,也给你吧。”
说完,轻轻地放在了柜台上。
林娇娇拿起来一看,是一本手抄版、带图文的老书。
专门讲如何治疗各种牲口的。
“难怪……”林娇娇小声地道。
“难怪什么?”
林娇娇不好意思地道:“难怪总觉得杨医生,给牲口治病比给人治病更专业一些。”
杨德水扯了扯嘴角,不以为意地道:“一回事,差不多。”
“这么多年,青山村那么多大病小情,我不也这样治过来了?”
林娇娇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
“这本书和那些都不一样,这本书我给两块吧。”
杨德水看了她一眼,装傻道:“什么书?听不懂你说什么。”
“这书送你了,留在我家也没用。”
“家里除了我,剩下的大字不识一个,别回头又卷烟烧了。”
林娇娇抿嘴笑了笑,“好,谢谢杨医生。”
说完,又在医疗站愣愣地坐了一会儿。
林娇娇低头看书入迷,也没注意杨德水究竟是何时离去的。
等她合上书抬起头来时,人已经离开了。
她起身走到门口,正好看到杨德水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
一转身,发现那一株七叶一枝花已经完全枯萎。
花盆里干干净净,没有一个烟头。
她恍然,刚刚那么长时间,杨德水竟没有抽一根烟。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竟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据说,杨德水走得很快,半夜一点左右,死于心梗。
待第二天被家属发现时,他自己提前换好了衣服,身体已经凉了。
杨德水的丧事也办得很顺利,所有他能想到的事情,都已经提前交代、安排好了。
林娇娇给了十块钱丧仪。
又过了七天,埋到了后山。
转眼到了1976年的元旦,村里的扫盲班已经正式开课,办得有声有色。
白天是少儿班,晚上是成人班。
地里的活,忙得也差不多了。
就在大家以为,可以安心地等着过年时,组织上又分派下来了一个新的任务。
每个大队,需要上缴2万斤木炭,也可以用现金抵扣。
按照市价,5分钱一斤的木炭,2万斤就需要1000块钱。
元旦晚上,刘睿敏在村上召集全体大会,让大家帮着出谋划策。
“大家群策群力,看看这件事情如何解决。”
不知是谁,带头嚷了一嗓子:“反正,要钱没有!”
整个青山村大队,算上小孩子总共也就300来号人。
如果这1000块钱按人头均摊,每人要摊三块多钱。
像萧家这样的人家,如今就父子两人,都能挣工分出劳动,六七块钱勉强还能拿得出来。
若是其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家,这笔账分摊下来,简直就是逼着不让人活着过年了。
赵传芳是干部,坐在了前面两排。
杨兰爱凑热闹,占了第三排的座位。
林娇娇和萧衍坐在最后,两人中间隔着老爷子和萧观林。
看着前面的一群人,有的唉声叹气,有的据理力争说得脸红脖子粗,却总也讨论不出一个结果。
刘睿敏一拍桌子,严肃地道:“安静!”
众人瞬间没了声音。
“先决定是交钱还是交炭?大家举手表决。”
“如果交钱,就直接以工分相抵,从工分里扣。如果是交炭,咱们再重新商量对策。”
不知为何,林娇娇总觉得刘睿敏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总是时不时地看向萧衍方向。
她转头望过去,发现萧衍正在偷偷看她。
毫无疑问,最后全票通过:交炭。
萧衍给林娇娇递了一个眼神,指了指后门。
林娇娇秒懂,起身弯着腰往外走。半分钟后,萧衍跟了出来。
“萧衍同志,你是不是早就听到风声了,我怎么感觉你坐在后面一点都不惊讶。”
而且,刘睿敏还时不时地看向他,似乎就等着他发表意见。
萧衍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萧衍装作不经意地牵上她的手,顺着没有灯火的小路慢慢溜达。
“你还记得上个月吗?那天下午,大队长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说的就是这件事。”
林娇娇不解,“他找你做什么?该不会是想让你当这个冤大头,出这1000块钱吧?”她有些愤愤地道。
萧衍呼吸一紧,环视了一圈四周。
“你倒是看得起我,这1000块钱可不是小数,你怎么知道我出得起?”
虽然他手头确实有,可就连他爹萧观林都不知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