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在空中懒洋洋地飘着,地上的积水在灯光下泛起明亮的倒影。
仿佛戴上了几百米厚的滤镜,明明马车内部的摆设和之前并没什么两样,但狐狸伯爵就是认为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莉莉安的存在让整个车厢弥漫起浅淡好闻的气息,被她倚在身后的墨绿色绒面软枕似乎也在瞬间高雅起来。
从王都回到封地的路上,他曾经无数次嫌弃这些靠枕暗沉沉的颜色——可它们此刻正堆在莉莉安的身边或是被她抱在膝上,绣着金色徽章纹样的墨绿色枕面将她的手衬托得洁白而可爱。
车厢里那些繁复而过分华丽的装饰也不再挤挤挨挨地碍眼,乖巧地围拢在莉莉安周围,它们使狐狸伯爵的审美标准摇摇欲坠。
什么“简洁才是美”、什么“品位在于内敛”、什么“朴素即高雅”!
晃着毛茸茸的尾巴,诺福克伯爵心中的小狐狸奋力踹走这些想法。莉莉安就该待在靡丽的珠宝堆中,兽神在上,她适合所有高贵的、艾伦不能但是他能支付得起的东西。
莉莉安淋出雨痕的大衣简直就像被蓬纱撑起的裙摆,文森特也解释不清自己的联想来自哪里,可他切切实实地认为,随着车驾的移动,她的衣摆荡漾出的弧度就像是水波中层叠的涟漪。
他为什么不是个肖像画画家呢,大狐狸收紧手指。在建筑学院修习多年,他的素描功底还算不错,然而莉莉安的形象应当用油画的色彩来定格。仿佛是柔和的、动人的新雪落在熙熙攘攘的集市,喧嚣中的一抹白色冰凉而令人难忘。
“兽人都像你一样吗?”莉莉安的心情不知不觉间好了许多,“也许这和不同的社会背景有关,我在艾德蒙遇到的朋友大多和旁波人不同。”
心上人的话音在耳边响起,狐狸伯爵恋恋不舍地停止想象。
“和人族王国相比,”文森特意味不明地眨眼,“艾德蒙算得上‘异端之国’。生活着兽人、法师甚至恶魔,这里最重要的行事准则就是胜者为王。人族为了追求稳定和秩序衍生出配套的规则和文化,但我们却认为,变化本身也是稳定的一种表达方式。”
狐狸伯爵随手拿起一个材质不明的多面魔方:“就像这只魔方,你当然可以让它维持现在的样子,使它每一面的小方格都是相同的颜色。不过魔方的意义就在这种稳定中泯灭了,有谁拿起一只魔方仅仅是为了观赏?”
他拧乱魔方的色块,喀啦喀拉的响声吸附住莉莉安的注意力。
“我可以看看它吗?”莉莉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文森特,这上面的色块似乎在移动?”
色块在移动?
不等狐狸伯爵想明白莉莉安的意思,在她触碰上魔方的同时,两人纷纷陷入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狐狸伯爵的面前亮起一点微薄的萤火。这粒光亮在感应到他的视线后轰然分散,一封简短的信件在飞舞的粉尘中翩然浮现。
[致我那单身到现在还没追上伴侣的好友:
如你所见,这只魔方藏有秘密。我从女巫那里买来这个小道具,它可以创造出氛围奇特的黑暗独处空间,据说里面还布满了许多障碍摆设。
看在你单相思到现在的份上,希望它能够帮助你和莉莉安多待上一会儿。听说女孩子大多怕黑,你可以尽情在这里挥洒自己的男友力。哦对了,离开这里很简单,你只需要再转一下魔方就行。
——你忠诚的损友,麦迪逊]
信件在片刻后散入黑暗,文森特听到莉莉安冷静的声音从七点钟方向传来。她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沉闷的落地声和咕噜噜的滚动声在这个小空间里接连响起。
“这里太黑了,我不小心碰掉了几个摆件。”莉莉安毫无惊慌之意,“你呢?你还好吗?”
真是可惜,大狐狸颇为遗憾又十分自豪,能为自己的人生利索地选择航向,莉莉安才不是胆小的人。
但麦迪逊毕竟是一片好意,文森特悠然地把魔方丢进衣兜,何况女巫出品的魔法道具质量向来很好,就这么辜负了也不太合适。
所以——让他来做那个怕黑的小可怜吧。
“莉莉安,”用尽毕生演技,狐狸伯爵伪装出虚弱却强作无事的腔调,“我暂时不能移动,你小心一些,不要磕碰到自己。”
说完这句,他故意栽倒在地上。
女巫做的魔法道具果然精致,文森特在触碰到柔软的长绒地毯时默默夸赞,摔上去完全不疼。
不过这也太精致了,大狐狸抿嘴,有这张毛绒绒的毯子吸音,不知道莉莉安能不能听到他专门摔出来的动静。
早知道就该栽得再用力一点,文森特默默积累经验,反正轻了重了都有莉莉安关心,下次他绝对要演得再夸张一倍。
“文森特?你怎么了?”莉莉安只听见咚的一声,像是重物落在地上。“你还好吗?”她摸索着找过来,“是撞到身体了吗,还是——啊——”
掐好时间,大狐狸狡黠地用尾巴绊了她一下。
莉莉安当场跌到他身上。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莉莉安只觉得自己压在一个弹性十足的东西上面。支起手肘,她试探着朝前摸去。范围不小、软软的、有温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