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囤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老老少少加起来也有五百户了,他这个当里正的可得一碗水端平了。
他斜睨着满脸笑容的齐老太,敲了敲装着野草枝子的旱烟袋,“你给我讲讲今天的事。”
齐老太一看自家老头子的脸色就知道他已经知道池家的事了,干脆也不矫情,翻身坐到了土炕上,眉飞色舞的把经过讲了一遍。
看着蹲在土炕下的老头子不发表任何意见,齐老太生气的踢了他一脚:“这事你不能犯糊涂,池家那小丫头俺得护着,不光俺,你还有院里那一群,以后都得维护她,以她马首是瞻!”
齐老头蹭的站了起来,把早已没了火星的烟杆子插进了嘴里,“妇人之见!”
说完气呼呼的走了,跟这老婆子过了一辈子了,还不知道她说话的夸张劲,池家的事他还的斟酌斟酌,不过,今晚那些人还要再探池家,他到底该不该拦呢?
背着手回到了院子里,看着满院的儿孙争抢着吃槐花,甜丝丝的香气让他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可终究没上前,扭身出了院子。
夜黑风高,靠山囤的夜晚很是安静,连只虫叫声都没有。
白天在池家吃了瘪的这伙人窸窸窣窣的出现在了池鱼家的茅草屋前。
“都别争抢,咱们一个一个来。”
他们事先排好了队,提着自家木桶,猫着脚,不发出丁点声音。
老井在月光的笼罩下越发显得幽深,有木桶溅起水花的声响,却很快淹没在了夜里。
池鱼却听见了,骨碌从土炕上爬了起来,透过窗户缝里朝外看了看,几道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底。
她等了会,发现外屋的爹爹没有动静,该是白天累坏了,此刻睡的正沉。
小嘴一咧,奶团子笑了,扭着小屁股爬到土炕上,小短腿试探着往地下滑。
她费了些力气终于从土炕上下来,又踮着脚,把爹给她盖肚子的一件白里衫披到了身上,两只发髻睡觉前爹爹就给她拆了,经过昨夜的翻滚,毛茸茸的黑头发此刻凌乱不堪,她又揉了揉,半边脸都被遮住,才蹑手蹑脚绕过爹爹的土炕出了屋。
老井前围着瞪圆了眼的众人,都在用手比划着所有的不可思议,他们又扑空了,木桶跟竹篮一样,沾不到老井半滴水!
“这池家人是要把咱屯子里的人都逼死呀,有水了也不让喝,他们不仁咱们还讲啥义呀?”
“就是,想当年池老头就是一个逃荒的,要不是老里正收留他们爷孙俩,早不知道在哪喂狼了。”
压低着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奶团子的耳朵里,她蹙起了好看的眉头,不让这些坏人喝水,真的错了吗?
“一把火烧死他们,这井以后就是咱们的了,反正眼下不是他们死,就是咱们亡。”
有人说着已经掏出了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和火把,都没等其他人反映过来,火苗就蹿了起来。
有人连忙去拉扯他,那屋里可还睡着两条活生生的人呢?
一直躲在暗处的齐里正也看不下去了,这伤天害理的事可不能做!
他不敢出声,只快速的朝着院子里跑去。
那人的火把已经做出了要扔的动作,却在火苗窜动间,照亮了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鬼呀!”
那人失声大叫,手僵在半空。
众人应声望去,也吓得大叫起来,快速朝着外边跑去。
披着爹爹白色里衫的奶团子干脆双腿蹦着朝他们追去,这些人竟然想杀死她和爹爹,那她就吓唬吓唬他们!
握着火把的人像被人定住了,眼看着一团白影伸着手臂朝他而来,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火把掉下来,迅速点燃了他的头发,锥心的疼痛让他意识回笼,顾不得身上的火,扭头就朝院外跑,其他人见状,也来不及给他扑火,扯着他两条腿就跑。
奶团子轻笑起来,又赶紧捂住嘴,生怕吵醒了屋里酣睡的爹爹。
见院子里恢复了平静,爹爹也没出来,她没意思的又折回了屋里,费劲的爬上土炕,重新躺了下去。
晨曦热烈的发出第一道光,靠山囤又迎来了炙烤的一天。
池凤鸣推门刚要舒展腰身,就看见了院子里站满了乌泱泱的人,领头的竟是里正!
“大伙这是?”
他不解的望着大家。
里正干咳两声,把没有火星子的烟杆子从嘴里拔了出来。
“凤鸣啊,我带着你这些伯伯大娘来跟你打个商量。”
齐老头显然有些底气不足,昨晚的事他做的有些亏心,所以话刚出口人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身后的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之前没商量过这个环节呀,可里正都跪了,他们直挺挺的站着不像话,也都赶紧跪了下去。
池凤鸣眉头一紧,两步就跨了过去。
“齐大叔,有事说事,别这样!”
他去拉齐老头,可老头正铁了心不起来,蔫头巴脑,浑浊的老眼里可怜巴巴忍着泪花。
池凤鸣没办法,一掀衣服也跪了下去!
“这……这……凤鸣你快起来!”
齐老头看见池凤鸣这样,有些急了,他是想道德绑架他的,可他这一跪下去,他就不好开口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