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南,卢象升总督行辕内。
张诚肃立着,虽明知此番绝无任何危险可言,但督臣卢象升这样一直瞪视着他,却也让他心底暗暗发慌。
“忠忱啊,你给我一句实话。”卢象升一字一字认真的问着。
张诚有些迷惑,一头雾水的望着卢象升,听到他继续说着:“关于今番再分兵之事,是你自己猜想到的,还是有什么人指点你的?”
“回督臣,此事确为张诚私下擅自揣度,未曾与他人言,唯念及驱虏出关大事,恐内中真有变数,才于昨日向督臣进言,实为冒失,恳请督臣责罚。”张诚单膝跪着回道。
卢象升注视着跪在那里的张诚,心里思绪波荡起伏,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忠忱啊,起来吧。你昨日所言之事,今日便成现实,真真是一语成谶呀!”
张诚心下恍然,听卢象升这语气,应是依他建言之策应对的杨嗣昌,但他仍旧问道:“请教督臣,分兵之议,结果如何?”
卢象升语气平和的说道:“诚如你所建言那般,若无意外,三镇游击怕是归陈督统御啦。”
张诚心知,卢象升一声磊落,从不在同僚间使阴谋诡计之事,今日虽情有可原,但在他素来瞧不起的杨嗣昌面前,争这分兵派将之事,确非他本愿。
当下便安慰卢象升道:“督臣,三镇总兵、参将所带之军马,都甚是精强,值此关键之时,自当奋力争取,才能寻机与建奴一战。”
卢象升虽不屑于耍弄阴谋诡计,却也是心思洞明之人,事情既然做下,就绝不后悔,现在他只是对张诚颇感兴趣,当下满怀期待的对他说道:
“忠忱啊,你前番马坊杀奴之功,论功足可实升两级,但你年岁尚浅,资历不深,朝廷当会实升一级,厚加封赏。
二十二岁的游击将军,国朝罕有,你当戒骄戒躁,虚心向学,将来必为国之栋梁。”
张诚闻言,忙抱拳施礼道:“督臣盛赞,张诚实不敢当。”
见卢督臣面上神色平静,张诚忍不住再次说道:“督臣,张诚斗胆,想再进一言。”
卢象升看着张诚,面上一股似笑不笑的表情说道:“你又打了什么样的坏主意啊?”
张诚哑言一笑,开口说道:“督臣,待陈督前来提领三镇游击之军马时,可否劳烦陈督,为我宣大三镇勤王大军请拨些粮草,这虏骑一时不退,大军旷日持久,粮草一事,至关重要啊。督臣!”
“哎,罢了罢了,想不到与虏骑未得一战,却整日介为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周旋。”卢象升笑着说道。
张诚亦是笑着说道:“此言差矣,陈督已为宣大总督,为部下请拨军粮,实属其份内之事。”
卢象升闻言,竟用手指着张诚,大笑起来。
二人又叙了些军务之事,张诚便起身告辞回营而去。
…………
大明崇祯十一年的十月二十日,未时中,天晴,艳阳斜挂在西边的天空上,耀眼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得人身上暖暖的。
凉水河畔一座废弃的烟墩顶上,数名军士身披棉甲,背靠着墩墙,双手紧拽着大红的披风,正在享受着下午的阳光。
他们的身边整齐的立着一排佛朗机炮的子铳,往上一点残破的墩墙上,架着两门三号佛朗机炮,炮口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石桥。
一名同样穿着棉甲,打着红披风的军士,却是站在废墩上,一直望着石桥那边,他背上插着一面小旗,正是甲长候名立。
“这操蛋的鬼天气,咋比咱宣镇还冷嘞。”一个军士大声嘟囔着。
另一个军士接话道:“娘蛋,这要是汤壶酒,再来个胖婆姨,那才叫真个爽哈。”
“徐老大,为啥你就总盯着胖婆姨,俺还是喜欢苗条的,有细腰……”他话没说完,就被徐老大给打断了。
徐老大敲了一下他的脑瓜子,才说道:“腰细毛个用,你个球娃子,懂个屁,婆姨还是胖的好,大冷的天,被窝里一搂,跟个小火碳似的……”
“咦,今天的哨骑,这么早就回来嘞。”
甲长候名立凝望着石桥那边,满面疑惑地说着话。
“猴头,您老是不看花愣眼了嘞,小总爷那边的哨骑,不到天黑,咋个会回……”
那徐老大闻言也是满脸的不相信,他慢腾腾的站起身,一下就愣住,接着就自言自语道:“真个回嘞。唉,猴头,好像不对劲子哟,你看后面是不是……”
“敌袭。快,放铳,示警。哨队后面有鞑子,快传信,速报哨总。”
甲长候名立满脸惊愕,大声吆喝着。
随着一阵锣声响起,接着“砰”的一声铳炮爆响,残墩上立时热闹起来,所有人都起身,各自找到自己的战位,检查着铳炮。
残墩下,墩墙内的营地里人声鼎沸,喝令声此起彼伏,一队队军士迅速集结起来。
宣镇镇标右翼营步兵千总部前哨哨总陈大宽高声喝令:“刘长亮,率甲总驰援石桥,乙总集结待命。”
说完,便攀着软梯,爬上残墩顶,甲长候名立见到他上来,立时上前报道:“报哨总,有鞑子骑兵数百,追踪我哨骑之后,奔石桥而来。”
…………
凉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