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诚胡思乱想之时,从昌平往北京城德胜门的官道上,正奔驰着一队骑兵,人数约在一百上下。
他们胯下所骑的全都是一水的口外骏马,时而策马飞驰,时而勒马缓奔,以便让冒着汗水的马匹能够得以休息。
马蹄踏地“嗒…嗒……”之声,在刚刚霜冻的、夜色沉沉的乡间旷野中,显得尤为响亮,就如一阵猛烈的暴雨一般,时常引起路途中经过的村庄里一阵阵狗吠声,此起彼伏。
那些惊魂不定的守庄人,则躲在黑暗角落里满脸惊疑的向着官道上不停张望着,都在怀疑是不是鞑虏趁夜前来突袭,直到这响亮的马蹄踏地声音渐行渐远,他们吊起来的心才安定下来。
这群骑士里的中间那人,年在四十左右岁,面容白皙,身形清瘦,胯下骑着的是一匹浑身深紫色的骏马,此人正是宣大总督卢象升和他心爱的坐骑五明骥。
原来,劳累了一天的督臣卢象升拖着连续奔波的疲惫,正在要上床安寝之时,忽然接到守门官前来禀报,言说朝廷里兵部尚书杨阁老派来一位官员求见。
卢象升当即立时传见来人,才知原是兵部尚书、阁臣杨嗣昌催促他连夜进京,说是皇帝陛下明日一早就要在平台单独召对他。
得此消息,卢象升的心情显得格外激动,连日来的阴霾与疲惫立时一扫而空,他以为皇帝急着召见他,是有与鞑虏决战之意思,要向他垂询战守应对之策,赶忙吩咐身边的仆人顾显说道:“快快与我更衣。”
接着又急急火火的吩咐着:“快快去吩咐备马!”
一切准备停当后,他便带着仆人顾显等人,以及一百名护卫亲军冒着冰冷的夜风,连夜赶往北京城。
策马奔驰在前往北京城北德胜门的路上,卢象升心里还在计划着要如何同破口而入的鞑虏作一番血战,以及明天早上在平台召对之时,该如何应对当今皇上的问话。
当卢象升驰过被称作“蓟门烟树”的元大都遗址之时,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棚屋中似乎传来一丝哀嚎的哭声,不由得使他蓦然想起自己不久前过世的老父亲,心头上一阵酸楚之感袭来,竟不由自主的流出眼泪来。
来到德胜门前,呼唤来守卒,打开德胜门,卢象升率着一行人便直趋到自己在京城里的公馆时,都已经是三更天了。
此刻,在宣大总督卢象升公馆内,正聚集着一些人,几乎都是卢象升在京中的朝官朋友,他们知道卢象升定会在今夜进京,便相约聚在这里一起等待着他,希望能在卢象升还没去觐见皇上之前,把大家自己内心里的想法和最近一段时间京中的舆情转告给他,他们希望卢象升能在皇上面前坚决的主战,痛斥兵部尚书、阁臣杨嗣昌和内监高起潜欲行款求和的卑劣行径。
……
大明崇祯十一年十月初三夜,三更天。
宣大总督卢象升刚刚策马奔驰进入北京城,在他城内公馆的客厅里,正在与一些京中为官的朋友们寒暄着。
当然,能在如此深夜还聚集在督臣卢象升身边的朝廷官员,肯定都是积极主张与鞑虏死战这一派的。
待卢象升坐稳后,他的朋友都察院御史、江南清江人杨廷麟就很激动的大声说道:“九老,请恕小弟直言。卢公如今身系天下臣民百姓之望,若是对与鞑虏议款之事不拼死力与之抗争,京师士民将会如何看待先生啊?千秋后世又将对先生做何评判呢?恳请卢公切勿负了普天下忠臣义士之心!”
“诸公,且请放心。”听了杨廷麟方才的话,卢象升不仅有些激动,他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语音竟些有哽咽着说道:“象升以此不祥之身,奉召进京勤王,若能战死疆场,马革裹尸,正是吾之所愿,断然不会贪生怕死,不敢在君前力争,致负京师士民之所期,为千秋万世所不齿!”
众人在卢象升公馆内,又继续聊了一会鞑虏犯境的战守之事和如今这京师的朝局,大家都知道卢象升连日里奔波劳顿,明日还要早起入宫拜见当今圣上,也怕坐得时间太久,被遍布四处的东厂侦事人知晓,报到上面去,对大家都不好,此刻东厂虽已被大肆整顿裁撤,但却也并未彻底撤销,只是大不如前那般猖獗而已,所以谈了一会,便都纷纷起身告辞而去。
大家离去后,家人顾显赶紧伺候着卢象升上床休息,临上床前卢象升还特别吩咐他,五更前就要叫醒自己。
……
吃完早点,卢象升就开始穿戴,就算是进宫朝见当今皇上,他仍是要在内里穿上孝衣,戴好白麻网巾,方才在外罩上二品文官朝服,头上戴好纱帽。
刚刚才穿戴整齐,兵部尚书、阁臣杨嗣昌就赶过来了,二人自是少不了客气一番,杨嗣昌就骑着马陪卢象升奔皇城方向而去。
路上督臣卢象升就试探着问道:“如今东虏已兵临城下,坊间传闻朝廷仍是战和不定,未知圣上之意若何?”
“圣上方今召对九翁于平台,正是要聆听高论。”杨嗣昌语焉不详的含糊答着。
卢象升仍是不死心,继续问着:“我公今居枢辅之位,且圣眷正隆,未知阁老之意当如何?”
杨嗣昌闻言略微迟疑一下,才继续敷衍着说道:“学生也主战。”
“这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