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镇内各军士们吃罢晚餐后,阵阵喧哗之声隐隐传出,从步兵到骑兵,人人皆是形态各异。
他们或神情麻木萎谢,有如一个个被生活压弯脊背的老农。
又或是一副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样子,翘起二郎腿闲聊着,如同市井中的泼皮一般。
更有众多的烟枪们在悠闲地吞云吐雾,此时北地明军,吸食烟草的现象极为普遍,残酷的战争下,烟草也有助于减缓压力,所以即使崇祯皇帝下旨禁绝,也无济于事。
不过,这些士兵却又都有一个相似之处,那便是在外表气质上,很少有军人的豪迈与英气,这也是大明各镇各营军士的通病。
当初营兵制度才刚刚兴起的时候,抗击南面的倭寇,北面的蒙古,曾起了很大的积极作用。
然而随着国家财力的日渐空虚,再加盘剥克扣军饷成风,这才有了家丁制度的兴起,营兵中大部分成为军痞,甚至是兵油子,这也是募兵制的一大弊端。
现今大明各军,几乎所有的营兵皆非是良家子从军,他们也不是招募不到良家子,一是舍不得饷银,二则是营兵名声太坏,太恶劣,良家子不愿入伍罢了。
他们所招募的,大多都是地方上的青皮、混混一类的人物,这些人本就品性不佳,且更是恶习累累,吃喝嫖赌抽,那可是样样精通。
再加上入伍后,又是经常性的欠饷,经常几月不发一文钱一粒米,他们为了活路,便聚而骚扰地方,吃拿卡要,抢劫杀人,可谓层出不穷。
他们正是那种打仗不行,祸害百姓却最是能行的军痞!
试想一下,如此军队又谈何军纪。
若是严格依照军规军律,在营中不得喧哗,然这些军规早被众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饭后的山海镇各营中都是一般热闹。
颇有一些菜市场的感觉,甚至还有些老军可能背后勾结了家丁或是军官,竟在营中做起私贩来,他们兜售着云州卷烟、小凌河口鱼干等物品,更有不知何处弄来的宣北咸菜罐头。
这咸菜罐头就是一个个大碗差不多大小的瓷罐,内里装有腌制好的咸菜疙瘩,再装入些咸菜水,然后再将瓷罐口密封好,就是如此简单而已。
然其制备和运输都较为麻烦,别的军镇也不是不能制作,只是舍不得使银子罢了。
山海关总兵马科的正兵营军寨,就设在乳峰山的山腰之上,他自从白捡了乳峰山后,便是驻军于此。
马科贵为一镇总兵官,他的营寨自然是占据最好的地带。
此时,乳峰山山腰上原清军营寨的基础还保存着,且更有清凉的山泉涌出,虽水量不多,不过他们这些军官们饮水,确是足够了。
而从山腰以下,横七竖八的便是他山海镇中,其他各营的军寨营地。
按理说,如是依着兵法要义,大军安营扎寨,自然要以一镇总兵官为首,余下各营的将士,应该前后左右的,用自己营寨将主帅营地团团包裹在中间位置。
但是,很显然马科并没有这样的威望与认识,所以,他镇内各官将们,也都是各择便利之地,自顾自选择优良的扎营所在。
如此一来,难以分辨营伍这事暂且不说,但如此胡乱扎营,指挥调动又从何谈起?
而且如此军纪军规不严,还可能增加各营将官的自私自利之心,待遇到急难之际,多会出现见友军危急而不救,陷主将危亡于不顾之事。
然此已为明末军队的一大通病,各营皆是习以为常,也不光是山海镇这边所独有。
此时,正兵营的将士们也是刚刚享用晚餐完毕,个个惬意地摸着自家肚子,他们正兵营可是马科的宝贝心肝,地位仅次于家丁们,吃得自然要比别营好上一些。
不过,吃得好并不等于纪律好,与山海镇别营将相比,单在军规军纪方面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是喧嚣一片,恶形恶状,很多人更放声狂笑,不知在谈些什么妙事。
现在他们正在议论着方才的
。伙食,许多人都表示出很满足的态度。
一座缝满补丁的军帐边,正有一群士兵席地围坐,他们大声闲谈,不时爆出一阵笑声。
一个裹着折上巾军士,赤.裸的上身露出胸前一丛黑毛,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一边剔牙,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娘的。胡爷我若不是到了这么个鬼地方,还犯得上那个腥臊的鱼干当宝贝。若是放在从前,咱老子都不带抬眼瞅它一下嘞!”
这时,他身旁一个嘴边有几根黑毛的家伙嗤之以鼻:“行了,咱们都知道胡爷你威风,曾经乱军中救过咱胡都司的性命。
不过,这几日伙食可比往日强上好些,依咱看这是要打仗了,所以这是大帅给咱们吃顿好的,这里面有个名堂,唤作‘催命饭’!”
“这才消停几日,咋个又要打仗了?黑毛,你说得可是确切?”旁边人等闻言,纷纷表示担忧。
这嘴边有黑毛的士兵斜眼瞧着众人,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他先是发出“嗤”的一声笑,才道:“这不明摆着的事嚒。我们本来在松山堡西扎营,现在移到这边。北面不远就是石门山,这不是要攻打石门山的鞑子嘛。”
他此言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