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毫无防备受了一脚,整个人扑倒在地,差点没跌个狗吃屎。
起身看时,李秘也愣住了。
飞踹他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己的好兄弟,崔六郎!
李秘并不气恼,因为他知道,崔六郎的动机是好的。
他与狄仁杰一样,见缝插针,想要给李秘留条活路。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吃武则天的软饭为毕生目标,最终依靠李秘的帮助,他成功上位。
但也正因为他想要博取欢心,所以时常探听和揣摩武则天的喜好。
可以说,他比李秘,甚至比在场很多人,都了解武则天的个性和心思。
武则天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但她放着祭天的正事儿不干,搬个板凳坐下来听李秘唠叨,这说明她是动了真怒。
丘神勣想留着李秘,想要泄私愤,倒也还好,毕竟只是个左金武卫将军。
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武则天口含天宪,手握生死,捏死李秘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更重要的是,崔六郎不止了解武则天,他更了解李秘。
李秘从来都是谋而后动,如今却对武则天没有半点敬意,说明这家伙要破罐破摔,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这是自寻死路的举动!
李秘固然知道崔六郎的用意,但他仍旧坚持以进为退的策略,这是他唯一的活路了。
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李秘昂首挺胸,朝武则天大声控诉道:
“圣人,李秘不服!”
武则天很少以朕自称,即便在诰命和制令上,都很少用。
但刚才她就以朕自称,她在彰显自己的权威,这是要动用她手中至高权利的前兆。
听得李秘不服,武则天面色更冷。
“你有何不服,就全都说出来,朕洗耳恭听!”
崔六郎还要上前阻拦,武则天一个冷眼瞪了过去,崔六郎只能停住了脚步。
李秘也不露怯,朗声道:
“圣人,臣想问你,长生殿中的冤魂,是谁驱除的?”
武则天没有回答,因为答案大家都知道。
“谁先调查到李宗臣?”
同样是沉默。
“谁先揪出了鱼保家?谁用计逼出韦超?又是谁死守金华门,保住长生殿?”
“如今又是谁挖出了终南山的兵工厂?”
李秘面对没有半句回答的武则天,呲啦一声将上衣撕碎,露出了身上的伤口来。
“圣人,臣三岁就被送上伏龙观,虽然吃苦打杂,日常也有过磕磕碰碰,师父同门责打,但这一身伤痕,全是下山之后新添的。”
他稍稍转身,露出了臀部位置,这是极大的不敬。
但此时,因为暴揍丘神勣,又被崔六郎飞踹,他的屁股伤口已经裂开,鲜血已经渗透他的裤子。
“圣人,臣不是武将,但这短短几个月,出生入死,大禹治水也只是三过家门而不入,但臣的面前,鬼门关就像急色鬼去了平康坊的窑子,隔三差五就进进出出一趟。”
“然而我得到了什么?”
“臣如今只是个大理评事,名义上是个司法官,但权柄还不如一个查案的司直,圣人还要索元礼这样的狗奴来盯着我。”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我李秘生了一张不入圣人眼的脸么?”
李秘有点“怨妇”一般发牢骚,但他所说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事实。
但凡换作别个,凭借这么多桩的功劳,不敢说直上青云,起码已经登堂入室,又岂是一个小小从八品官职能打发的?
若是薛怀义等一众宠臣有李秘这样的作为和功劳,早就三公九卿了。
李秘一口气吐完,身子都轻了几十斤,漫提多爽快。
“上好本,则端正之士在前,上好利,则毁誉之士在侧,且不管是清流还是奸佞,所谓君爱臣,臣忠君,既然圣人看我不爽,我李秘心里也不服,这芝麻绿豆儿的官,圣人爱给谁,便给谁,李秘不做了!”
言毕,李秘摘下那枚铜鱼,丢在了武则天的脚边。
“你若要杀我,最好趁现在,若不杀,我要回去养伤了。”
风声。
吹着众人的发梢,发出嘶嘶的声响。
这原本是根本不可能听到的声音,但此刻,所有人仿佛都听到了,场景竟死寂到如此地步。
放眼整个大唐朝,愤然辞官的人也有,有人在朝堂上破口大骂的,更有人撞柱子撞金台阶的。
但武则天心里不得不承认,她从未见过李秘这样的。
同样是抱怨,同样是泄愤,这些人即便到了最后,仍旧保持着臣子的卑微姿态,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如何都改变不了。
而李秘却不同。
什么叫君爱臣,臣忠君?
难道君不爱臣,臣就可以不忠君?
大唐朝,尤其是李世民,应该是君臣关系的典范,也确实有李秘所说的君爱臣,臣忠君的样子。
但武则天却不是这样。
她有着天大的野心,她希望达成君权神授的终极目标,她要成为全天下臣民心中的神,无论自己做什么,这些人都死心塌地地敬畏她,追随她,将她奉若神明!
可李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