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着昨夜送来的汤药,此刻已经凉了。
她起身抬手将碗打翻在地上,冷冷地瞧着。
再好的医术又怎样,终是治不好她的心伤。
孩子已经渐渐长大,眉眼那样像她的墨哥哥。
可是,她实在无法有勇气面对,孩子叫皇上为爹的情景。
这些天她已经习惯了冷清的日子,一个人在房间里习读书卷,一个人独自咽下凉羹冷饭,一个人入睡,一个人醒来。她循环做着一个梦,梦见慕容墨回来接她回家。可一睁眼,心就像被生生砸开了一个大洞,冷风一直往里灌,吹得她站也站不住。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她的手覆上卷轴,嘴里喃喃咀嚼着这句话。
她想起那日慕容墨背着她走在路上,给她背的正是诗经里的《桃夭》,他给她的未来描绘了一场盛大的宏图,然后又将城楼一砖一瓦的拆除。
骗子,不是说再也不会丢下她了吗?
柳云峥执笔留下一封书信,然后从头顶取下金钗,微笑着对准白皙的颈脖狠狠划了下去……
孩子,对不起。
娘太没用。
太思念你爹了……
三年后。
太平盛世。
皇宫里传来喜讯,失踪多年的太子慕容墨生还归来。皇城内外大摆筵席。
城楼上,皇帝负手而立,慕容墨
站在他的身侧。
皇帝的表情凝重,并不同于百姓的欣喜。
太子慕容墨临行前只提了一个请求,就是希望能把柳云峥托付给现今的皇帝,当年的六皇子。他不清楚此去是否能活着回来,若是战死疆场,就当为国捐躯倒也无妨,只是他放心不下她。
那时的六皇子曾允诺,若他迟迟不归,便会保护柳云峥。
然而,他终是失信了。
他利用了她杀死了最强劲的敌手五皇子,还纳了她为妃。
虽然那些年,他极其宠爱她,可……
她不爱他。
皇帝无颜以对,只能长叹一声。
他将手中的信封交给慕容墨,步履沉重地下了城楼。
慕容墨心猛地下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在那个瞬间,沉闷的像是无法呼吸一般。
他的手,忽然抖起来,手上轻如鸿毛的信纸,宛若有千斤重。
打开信封,入眼的是行云流水的娟秀字迹:
墨哥哥,见信展。
当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也许它永远不会被你看到了。
我还记得你出征的第一天,我去观音庙里拜了菩萨,签上说你一定会毫发无损地平安归来。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可原来菩萨也会安慰人,大军归来,你的身影没有归来,我问菩萨你去哪儿了,菩萨不语。我
便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不是说还没陪我看够朝暮吗?不是说还要回来为我描妆吗?不是说要凯旋归来吗?
上天不佑我,连你也不肯佑我。嫁入深宫以后,我一日不曾快乐过。现下里,我容貌尽毁,纵使你生还回来,我也见你不得了。
念及此,我并没有一丝怨怼,只是遗憾和想念那么漫长,反复在我的心口煎熬。
南方已入了冬,不知道北方的大漠有没有落雪,不知道你的尸首有没有被人乞怜。
唯一遗憾的,是我们的骨肉,还那么小。
才一岁不到,就要失去娘亲了。
他甚至连个名字还没有。
不过,我相信皇上定然不会亏待他。就让皇上欠我们的,都加倍偿还该他吧。
而我
天这么冷,墨哥哥,云儿来陪你好不好?
你一定要在黄泉路上等着云儿来,万不可再辜负了我的情长。
柳云峥,绝笔。
慕容墨突然觉得呼吸不畅,手附上剧烈起伏的胸口,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因伤势严重,耽搁了大半年。痊愈之后,他便迫不及待一路找回京城来见她。
认命了,怨不得天意弄人,只怪时间扯断了纠缠牵挂的红线,还问世人情为何物,只教人魂断天涯。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叫卖的小贩,执扇的纨
绔公子,闲逛说笑的姑娘,杂耍的艺人,麦芽糖糊在嘴角的孩童,好生热闹。唯有一名四十来岁冷峻的布衣男子穿过人群,停留在一座府邸前面。
将军府的后山上,荒草凄凄,北风呼啸而过,众多杂草随风恣意摆动,隐约间露出一座石碑,似是坟冢。
碑面极为干净,大抵是有人常常前来打理。墨云峥的手磨砂着碑上刻的几行落拓小篆,眼神宛若深幽古潭。
“这便是我的身世。”墨云峥磁性沙哑的声音,宛若迎面而来的清风,淡淡响起。
苏轻暖心底百感交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波折复杂的过往。
她视线飘落在墓碑上,长满青苔的石板上,用有力的笔锋镌刻着,慕容墨柳云峥夫妇之墓。
“所以,你原本想要的,是这个天下?”她抬眸,一双清澈的眉眼,有几分心疼和挣扎。
墨云峥摇头,转身看她,“不,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