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旨之罪可大可小，今日他还将那会试的卷子团着扔了，所以，楚淮可能不能参加来年春闱了，最有可能的是，他今后再也不能科考了。
那他父亲的仇怎么办？他定不会愿意让自己代劳。
何况他还立志要完成他父亲的遗愿……
不行！
“父皇，儿臣不要这桩婚事，那流言只是流言，请父皇收回成命！”
明泰帝轻笑了下，端的是和蔼慈爱，可这副和蔼慈爱背后，是只想取杨凌性命的杀意和重挫楚氏的决心！
可惜，杨凌如今还未看清！
“赐婚圣旨已下，君无戏言。”
“孩子，你真的不喜欢子黎吗？若是真的不喜欢，那朕就将和子黎成婚的人换成昭年或者小五，不然小九也是合适的。”
“其实，朕是不想楚氏和顾家联姻，顾家世代守护我大周东境，若是和楚氏这等朝中重臣联姻，朕真的睡不安稳。”
“这两日，朕还在想，要不要同意了北狄的求娶，忍痛将昭仁嫁过去。”
“对了，前些日子，朕还在渝州找到了你外祖父，带着你舅父的唯一血脉，朕想着，找机会再同你说，让你高兴下，今日你本可有两件喜事的。”
“你说呢？无咎？”
一句一个重锤，砸的杨凌眼冒金星，肝胆俱裂，根本无任何招架之力，前后左右都没退路。
可他不能这么快松口，这么多的逼迫定不是全为阻止楚顾两家联姻，定是有什么最能要楚淮命的东西让自己漏了。
气氛沉闷冷凝，倒是惊了进来复命的德福。
明泰帝尤嫌不足，问着已经愣神的杨凌，“无咎，你猜，子黎同意这桩亲事了吗？”
他略一抬手，德福会意，颤声回禀，“回陛下，楚小公子他……抗旨了。”
明泰帝心知如此，但看着眼前人仍旧还是不松口，也不心急，也一同慢慢等着。
不多时，小六子在门外回禀，“陛下，楚小公子长跪在殿外不肯起来，还脱了大氅和棉袍，只求能入殿面圣。”
明泰帝并未理会，只问德福，“如今外头雪多厚了？”
德福一凛，垂首回道，“回陛下，已经到脚踝处了。”
明泰帝听完，看着仍旧跪的笔直的杨凌，“无咎，读书人的膝盖，可禁不住这样的大雪。”
“去吧，莫要让朕失望！”
杨凌脑子如今一团乱，他实在想不出来，又担忧着他的腿，毕竟之前的旧伤也才痊愈没多久。
过了会儿，杨凌只得钝声道，“儿臣谢过父皇赐婚，儿臣同意这桩婚事，谢父皇成全！”
‘砰砰砰’三个响头，就这么将自己的性命交出去了。
德福进来的晚，也不知这父子两人究竟谈了什么，可抬头看向明泰帝，就见刚才慈爱的笑已经荡然无存，整张脸阴沉的能滴水。
德福心下一惊，就听明泰帝状似问他，又好似在问自己，“你看，这人人都想将朕取而代之啊。”
这话一出，德福慌忙跪下，似是听见什么了不得的事了，只一个劲儿的磕头，明泰帝笑了，笑得令德福脊背发麻，通体生寒，连头都不敢再磕了。
许久，明泰帝温和的声音响起，“起来吧，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换盏茶来。”
德福这才颤巍巍起身，袖子中的手捏了几捏，这才将凉了的茶盏和茶壶稳稳端了下去。
勤政殿外，杨凌刚出殿门，就见楚淮身着晨起自己给他选的月白里衣跪的笔挺，身旁的霁色棉袍和黛蓝大氅都快被飘扬的大雪盖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顾不得自己跪的僵硬发麻的腿，又快又踉跄地朝着楚淮跑去。
诺大的广场上白雪皑皑，寒风凛冽，只有他们两个，杨凌颤声劝道：“哥哥？我扶你起来吧，他心意已决，他……”
“你答应了？”
淡漠的语气仿佛比这飘零的雪花和这数九寒天还要冰冷，寥寥几字吓住了杨凌伸过来要扶他的手。
楚淮眼眸冰冷，几乎没一丝温度，冷冷盯着眼前跪下来的人。
杨凌没回答，却等同告诉了楚淮答案。
楚淮面露失望，这神情让杨凌心惊，连忙开口解释，“哥哥，我不是为了我自己，他…他……”
剩下的话，杨凌看着已经合上眼眸的楚淮，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正无措间，楚淮却突然笑了。
那笑里的寒意让杨凌忍不住畏惧的后仰，可楚淮缓缓前倾靠近杨凌，近的几乎要贴上他被落雪打湿的侧脸，声音温润至极却如同世间最锋利的刃，一点一点剖开杨凌的心，那声音压的极低，似能淹没在扑簌簌飞扬的雪花里，又微弱到都能被这寒风卷走，可是没有，一字不落的全都清楚的传进杨凌耳中：
“殿下很喜欢我吧？”
“可我不爱殿下啊，是，我承认，我早已知晓殿下心悦我，可那又如何？我还是抗旨了。”
“殿下，这许多年来我待你这般好，又从不抗拒你的触碰，是因为——我想要一个听话的皇子，明白了吗？”
“可是，你如今同意了这婚事，无异于昭告天下一般在世人面前折辱我，你现在滚，莫要让我再见到你，不然，你我再也不必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