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
太后放下筷子,身边的公公忙递上漱口茶水,一边长声道,“宣庖人觐见。”
这口谕一级级传下去,太监和宫女侍立在一旁,等待庖人。
此时,虞修仪在榻上休息,就见大宫女抱蓝悄悄走到身前,压低了声音。
“我们的人在饭菜里加了少量可使人腹泻的药物,腹泻虽不致命,但太后身体虚弱,也未知。”
虞修仪凤眼微眯,“太医查验时可会出问题?”
抱蓝低声道,“这味药材便是太医院里也无,修仪可以放心。”
太医院没有的药材,太医自然查验不出。即使看出端倪,也不会想到这药材身上。
“我困了。”
虞修仪累得拔下簪子,顺便抹了耳环,脱了红袄子,懒洋洋地躺到床上。
窗外的明月照映着床铺,她心中似是满意似是安定的一笑。
又做梦了,梦里她看见了死去的弟弟......
虞修仪十三岁时,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姑娘。
那日是浴佛节,家里祖母病重,虞家人来到寺院给祖母祈福。
庙里人山人海,虞修仪只是去写个祈福牌的工夫,弟弟就跑不见了。
虞修仪有些着急,这个弟弟向来安静、胆子又小,万一跑没了,岂不是让她终生受愧?
然而事实总是比想象更离奇。
那年,皇太孙突然病重,皇太后当即去寺庙祈福。
不过午时,正在众人都拥挤着叩拜佛像时,一队骑兵骑着马进入了寺庙。
原来是宫中贵人来了要清场。
百姓素来是怕官的,更何况是宫中的贵人?
他们又好奇又畏惧,便推扯着,一步三回头的往庙外走去。
许多孩子就在这推搡间被踩在了脚下。
原本的浴佛节,变成鬼哭狼嚎的浴鬼节。
当许多人想停下来看自己孩子的时候,却像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般,被裹挟着被迫向前。
年幼的虞欣也在这人流中,被迫和家人失去了联系。
但虞修仪简直不敢相信,方才竟是与胞弟的最后一面!
虞欣不过五岁,却很灵活。
他自知身体幼小,便反其道而行,往人群稀少处跑去。
前面就看见古树了...虞欣暗暗给自己打气。
就在这时,他撞到了一个柔软的身体。
在这一撞之下,太后被迫倒在了地上。
一身宝蓝色鹤氅的女人,簪着的青金石看起来贵不可言。
“赐死吧。”
太后的思路也很简单,你冲撞了我,这个行为直接导致我冲撞了佛祖,佛祖乃西天神佛,岂容你这小子亵渎。
虞修仪刚转身,就看见太后站在佛像旁,神色中有虔诚和鄙夷。
可笑的虔诚!不知佛祖是否领会到了她的良苦用心!
临死前,虞欣分明看到了女人身上绣的仙鹤。
飘逸、出群、高洁...
他瞪大了眼,侍卫的刀枪却无情,刺穿身体的刹那,虞欣甚至看见了女人脸上释然的微笑。
“罢了,在佛前赔个罪罢。”
太后三言两语就给这事定了个性,几个侍卫立刻把虞欣拖出佛寺。
那天,是虞修仪一家人经历过最黑暗的一天。
从此,父亲只想告老还家,母亲只终日流泪,只有虞修仪......她想复仇!
进宫也罢、贿赂太医也罢,都是让太后偿命的过程而已。
这边,庖长谢宣正静候在寿康宫前。
大片大片的榴花照亮了宫闱,火烈得不像这沉水般寂静而多诡的深宫。
一个小太监带着笑走过来,“太后宣见。”
庖长忙低头跟上太监。
寿康宫正殿里,太后难得吃光了一盘菜。
宫女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太后坐在首位上,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庖厨。
“今日的菜做得可口,从今天起,本宫的饭菜就由你掌厨罢。”
庖厨有些震惊,他给太后做菜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被太后召见。
至于手艺,别人不清楚,庖厨自己确实清楚的。
这十几年,他稳定发挥,不存在妙手偶得的例子。
太后抬手理了理鬓发,“赏金玉厨具各3套、御制衣冠2套、白银1000两、赐七品官衔,
嗯,并一只玉雕白菜。”
庖厨忙跪地谢恩,他的身体微微颤动着,没想到离职前竟能封官进爵!
至于这玉雕白菜,庖厨只当对他厨艺的肯定,完全没想那么多。
实际上,这醋熘白菜,分明是林染做的!
此时,林染正在怡翠宫里补觉,为了给宫中贵人留下深刻印象,她可谓是使尽了天赋的力量,不求闻达于世,只求一鸣惊人。
其余妃子不知道,反正太后是动了心。
只是这功劳误打误撞被庖长得了去。
......
且说这太后刚赏赐完毕,就感到腹中一阵乱响,她忙唤道,“小尹,扶我去净房。”
太后坐到恭桶上,只觉腹痛无比,因着前几日中风的缘故,更是分外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