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迟早都会知道真相,许宁虽然不忍心告诉他,但这些终究是他要面对的。
努力拽着许宁胳膊的手,突然松开,无力的掉了下去。
老汉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精气神,浑浊的老眼,毫无光泽,就像是干涩蹙缩的葡萄干,或许是一辈子的悲痛太多,此时老汉明明恸痛到极致,却连泪水都流不出,他的泪水早就流干了。
“老妻死了,儿子儿媳也死了,我明明答应他们,要照顾好晓兰,结果……连晓兰也死了……”
老汉无神的看着房梁,像是一具尸体,陷入回忆,诉说着这些年的经历。
许宁心情复杂地站在一边,听着他回忆过去。
“当初龙沛江决堤,洪水冲毁了家乡,我们好不容易逃荒跑到帝都,本来以为能过上好日子。”
“结果到了才发现,我们活该是受穷命,在哪里都一样。”
“老妻在路上没出事,到了帝都受了寒,我们买不起药,只能看着她越拖越重,最后死去。”
“第二年,儿媳妇在生晓兰的时候,难产,人没救回来。”
“过了几年,我和儿子去东岩山,采石做工,结果管事的扣着工钱不发。”
“一起做事的都说,管事认识衙门里的人,儿子死倔,不服,闹了半天,最后被衙门安了个偷管事貂皮袄子,耽误查案的罪名,送到采石场没日没夜地干,活生生累死。”
“我没用,将晓兰养大,原本还指望她能嫁个好人家……现在她也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老汉说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恩公,您放心,我不会死在您府上,把晓兰埋了后,我就回去,找个角落等死。”
“就是您给晓兰买棺材,和天大的恩情,老汉怕是还不上了。”老汉眼珠子动了动,仅仅试图从床上爬下来的动作,就累的满头大汗:
“我在苦漕巷有个房子,留着也用不上,给恩公您了,我……我也只有这个房子了。”
“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报答您的恩情。”
显然,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到最后,还想着报恩。
许宁听完,心里发堵,将他扶了回去:“你现在站都站不起来,还是等身体好些,再将晓兰葬下吧。”
试探了几次,老汉发现自己确实起不来,无力的倒下,怔怔的看着天空,像具冰冷的尸体。
“狗娃。”许宁对着屋外招了招手:“你照顾好这位老人家,不要让他出事,我出去透透气。”
半个时辰以后。
许宁乘驾着马车,赶到皇城。
女皇命令许宁负责两国和谈之事,毕竟关乎国事,许宁不敢耽搁。
自宫门外,有一条绵延千米的宽阔御道,两侧依次是礼部,户部,吏部等衙门。
大小官吏,皆在此办公。
许宁刚刚来到衙门口。
就见到礼部的两位侍郎,满脸堆笑的站在此地,更是亲自接过缰绳,将马车系在栓马柱上。
大周并不是每天都要早朝,除了紧急事情之外,一般都是初一、十五两次,汇报、商议重大事宜,由女皇定夺。
其余时间,各部官员,都在各部衙门办公。
“许县子……”一拴好缰绳,两位礼部侍郎,就迫不及待地上前,想要引他进入礼部衙门。
“等我一会儿。”许宁抬手阻止。
在他们疑惑的眼神中,许宁先去了吏部和刑部,客客气气道:
“麻烦各位帮个忙,把当年龙沛江决堤的卷宗借我一观。”
现在都知道许宁身上的价值,本来就愁着怎么拉近关系,送上门来,喜上眉梢。
立刻就有人通知了主官,刑部尚书亲自出来。
送上清茶,刑部尚书感叹道:
“……说起来,这龙沛江决堤一事,当年可闹得沸沸扬扬……”
随着刑部尚书的诉说,许宁逐渐明白了过来。
龙沛江途经帝都,流过十几个州府,是大周数一数二的大江。
既在两岸衍生无数支流,蕴育了肥沃的土地,又是水运来往的要道。
朝廷自然无比重视,年年检修,甚至派练气士出手,除妖去淤。
大周立国以来,唯一的一次决堤,就发生在十七年前。
先帝震怒,下令彻查。
最后才发现,是贪官污吏,以劣充好,重修的堤坝完全不合格。
检修的时候,朝廷派来的官员,明明发现了问题,却被贪官们拉到同一阵营,隐瞒实情。
在堤坝开始决堤的时候,这些贪官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赈灾救民,而是堵住悠悠之口,捂盖子,谎报朝廷,平安无事。
直到灾民都跑到帝都,再也瞒不下去,先帝才知道龙沛江决堤,杀了个人头滚滚。
许宁一边听刑部尚书述说,一边翻阅着卷宗。
上面罢官的罢官,削爵的削爵。
薄薄的纸,区区几行字。
记录的是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许宁心情沉重。
那位老汉一生的悲惨遭遇,背后都和这些贪官污吏脱不开干系。
“对了,你知道帝都东边,那座东岩山采石场吗?”许宁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