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上广播报告说,飞机很快达到本次航班的目的地——东京成田机场。陶潜睁开惺忪的双眼,双手在面部搓了两下。他刚刚迷迷糊糊中打了个盹儿,虽然还有些慵懒,但身体却由于刚才的小憩而无比惬意。
陶潜转头从窗户往外看了看,外面已经夜幕降临。他在国内乘机喜欢坐靠过道的座位,这次去日本,他特地选了靠窗的位置,想看看夜色中的东京。远处已然看到一片灯海,一个超大型现代化的都市在等着他。
陶潜这次来东京,是为参加一次在东京举办的东亚犯罪心理学学术交流会。参加会议的都是学者,只有他一个人是现职警察。他没想到自己会被邀请,接到邀请函的时候懵了半天。等确认不是做梦以后,他又担心领导不会批准,终归他的本职工作不是做研究,而是破案。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找到刑侦大队的领导,没想到领导十分开通,表示支持,说出去开开眼界没什么不好,不会影响而只会促进工作,并表示会帮陶潜说服局领导。有了局领导的点头,他的手续办理十分顺利。
对陶潜来说,到日本参加学术交流会有着不同别人的特殊心情。从机窗看到远处那一片灯火的时候,陶潜想到这里是武野的故乡。
几年前,陶潜参与侦破了一起曾轰动一时的案子,死者叫武野平浩,日企负责人。当时两国老百姓之间充满恶感,没想到刚过去仅仅几年,现在舆情发生了很大变化,很多中国人喜欢赴他们国家旅游,这么短时间就有沧海桑田般的转换,变化之快让人难以预料。
想起案发当时,因为死者是外籍人士,致使案子的侦破不同寻常。如果放在今天,案子的结果虽不会改变,但侦破过程一定会是另一番样子。彼时,两国民众相互的好感与恶感,不仅影响到外交、贸易等诸多重大事项,没想到还影响了一个刑事案件的侦破,这在陶潜的刑侦生涯中是唯一的一次。现在想来仍耐人寻味。
陶潜记得第一次听到武野先生被杀,是在他和女友吃饭的时候,接到了谭队的电话。这天是星期天,干刑警这一行是没有周末的,也别想有节假日。刑警是抓刑事犯的,罪犯不会因为周末或者节假日就不去犯案了。恰恰相反,罪犯偏偏喜欢在这些日子下手,他们算全世界最喜欢加班加点的“劳模”,弄得连轴工作成了刑警的常态。
前一阵儿陶潜参加一个大案的侦破,没日没夜地忙了一个多月。大案告破之后,陶潜趁机请年假休整几天。领导准了他的假,他便和女友开车到大草原玩了一圈,整天除了吃就是玩,别的什么都不想,完全把自己当成一头猪来对待。
现在虽然回来了,但他脑子还处于一种疲疲沓沓的慢节奏状态。这几天在内蒙草原上开车转悠,羊肉没少吃,回家以后的第一顿便选了比较清淡的素菜来吃。
刚吃完东西,陶潜开始犯困。女友却精神得很,仿佛仍沉浸在草原里撒野的兴奋当中,捧着手机,抻着脖子盯着看,像要扎进手机屏里似的。陶潜知道她在把草原上沿途拍摄的照片往网上发。
忽然,女友嘀咕了一句:“亲爱的,你看,一个日本人让人给捅死了!天!谁这么伟大?敢杀日本人!太过瘾了!”
陶潜正眯着,没在意女友说了些什么。女友看他没反应,推了他一下,接着说:“你怎么这么麻木!死了一个小日本!……好像还是我们这儿的……我们这里还有这样的好汉呢!真牛!”
陶潜睁开眼睛,感觉脑袋还是木木的,应付着说:“看你兴奋的!死了个日本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日本人变态!小日本都该死!”
“那也不能杀人啊!”
“你怎么这么不爱国!感情麻木!小日本以前侵略我们,多残暴啊!难道不该杀吗?”
“那也不是所有日本人都该死吧?再说了,当年的那些人差不多都不在世了,那些坏事又不是现在的日本人干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能对所有日本人都仇恨吧?”
女友撅着嘴想了想,又说:“他们现在还把战犯供起来,这是他们的错吧?”
陶潜喜欢看女友撅嘴的样子,透着一股可爱劲儿,但不完全同意她的观点:“你说的没错,但也不能靠杀人去报复啊。”
“我不想那么多。反正有人杀他们,我听着就过瘾!”
“可是杀人偿命,即使杀的是岛国人,那也是犯罪啊。”
“你们警察怎么这么铁石心肠啊?都是冷血动物!”
陶潜不想再争下去,就说:“咳!咱俩争这个干什么啊?很多网上的消息都是假的。有人特别爱炒作,为了赚流量什么都敢编,其实往往越离奇越轰动的消息越是假的!所以,说不定你看的这个新闻也是假的。”
“可人家说得头头是道……”
陶潜打断她说:“你想啊,这么大的案子,我是警察,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不是休假了嘛……我看看日期……正好是我们去草原的那几天。再说了,你一个小警察,又不是领导,凭什么向你报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