恻隐之心？
穆清葭想到周瑾寒刺她这一剑时的狠厉，想到他将她打落悬崖时的决绝，不由觉得司空鹤说的这四个字充满了讽刺。
什么“恻隐之心”？周瑾寒他根本就只想要她死！
或许她曾经还对周瑾寒抱有幻想，可如今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前尘往事尽如烟，唯一在她心中留下的只剩下了恨。
当年那个落寞站在雪中蜡梅园里的少年在她心中留下的面容变得支离，她记忆里的那座盛夏的荷花池褪去了颜色。
曾经支撑着她走过伤心痛苦的所有的一切，在周瑾寒刺中她一剑并将她打入悬崖的那一刻——或者，早在他同她说，他们的孩子只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孽种时，便已尽数分崩离析。
从此以后，他们之间只是仇敌。
于是司空鹤在话后，没有在穆清葭脸上看到她曾经被戳穿心思时总有的那副带着细微慌乱的神情。
她只是那样眸色沉沉地低垂着头，撑在床板上的双手渐握成拳，然后忽地低哂了一声。
“他既然铁了心要杀我，又怎会在最后关头饶我一命？”穆清葭忍着浑身的疼痛强撑着坐起来，看着司空鹤，道：“只不过……是我自己命大，阎王爷不肯收我罢了。”
司空鹤回视着她。
他看了她半晌，随后什么都没说，只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
“国师大人呢？”穆清葭又问，“为何会救下我？”
司空鹤没有告诉她，自上次杨柳坡分别后，他一直都让敬玄关注着她的动向。昨日她前脚与周瑾寒闹掰坠崖，后脚敬玄就从悬崖底下将她救了回来。
不过她也确实可以说是命不该绝，从那么高的山顶掉下来，哪怕底下正好是一条河也得摔死了。可她半途却连着被峭壁上生出来的几棵歪脖子树接了一下，虽然断了几根肋骨，但好在没有多的外伤。
司空鹤翻过一页书，不冷不热回：“恰巧路过罢了。”
“国师大人日理万机，如若不是穆清葭对大人您而言还有用，即便‘恰巧’，您当也不会浪费时间将我救下。”
穆清葭显然不相信司空鹤的这句托词。她咬牙起身走下了床，躬身按着自己断裂的肋骨朝司空鹤走过去。
“您更不会费心替我医治，并且就守在屋里等着我醒来。”
“所以，大人……”短短十步路，穆清葭却走得一身冷汗。她缓了一口气，看着司空鹤淡漠的脸孔，正色问道：“您想要同我说什么？”
司空鹤手中的书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将书册合上了，放在了肘边桌上。
“你是个聪明人。”他回视穆清葭，无情无绪答，“猜不出我留你一命的原因吗？”
穆清葭眉心一蹙，警惕道：“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
“这只是其一。”司空鹤回答。
他拢了一拢宽大的袖口，潋滟的凤目在眼睫低垂下去的那一刻显出一道锋芒：“你的身手很好，正能为我所用。”
“我虽不知你因何要让曜王误以为你已经落胎，但于我而言，这样一来行事反倒更加便利了些。我要控制你，进而控制你的孩子，今后少了曜王府的阻力便会更容易。”
事到如今，司空鹤也不吝坦白了他这三年的谋划。
“你曾不止一次向我投诚，然而我却从不信你。你的性子刚毅，最初只因被种下了双生蛊而不得不委曲求全进入曜王府替我谋事，内心只想自保，并非真心效忠；之后，因与曜王朝夕相伴，你对他生情，内心动摇，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不过掩耳盗铃罢了。如此左右摇摆，我自然更加无法信任你。”
“再后来，你也筹划过要背叛，要逃离，甚至也想过要杀死我吧？”司空鹤看着穆清葭被戳破了真相后的一脸阴沉，接下去，“可你终归不是那为了一己私仇而推万民于水火之人，你杀不了我，便只能虚与委蛇，几次三番地更换你落在我手中的筹码。”
“你原本或许以为能撑到孩子出生的时候吧？甚至我也以为等待的时间仍要更久一些。可惜曜王的狠心程度超出了你我之预期，以至于你从人人敬仰的曜王妃一朝沦为丧家犬，不过只用了短短个把月的时间罢了。”
“而此时的你，才是真正能够死心塌地为我效忠之人。”
穆清葭目光凛冽，冷笑：“为何？如今的我，难道就不会再背叛国师大人您了吗？”
“你不会了。因为你是聪明人。”司空鹤的语调既淡又凉，轻易地揭穿道：“聪明人在彻底的绝望之后，是不会再走回头路，犯同一次蠢了。”
“况且，你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穆清葭的手心用力一捏。
“无论你与曜王究竟为何闹到兵戎相见的境地，但从他将你打入悬崖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他对你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换言之，你这个曜王府的弃妃，从此以后不会再得到任何庇护。”
“你在跟随曜王赈灾的这一路上，出于你的良知与血性而助他清除了南部这几州的沉疴积弊不假，可与此同时，在暗地里你也结下了许多的仇家。此番之后，曜王自然可以带着功绩班师回朝，他依旧还是朝堂上那个叱咤风云的曜王。然而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