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其实她早就发现了。
那个救下她的谏官,真实身份是太子身边的密探。
她惊讶过,但却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朝局之中,就没有一个人能是干净的。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每日都在竭尽全力的装出一副渴盼在后宫好好生活下去的样子,明知道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死了,还忍着心底的那股恶心劲儿去求问太医如何才能诞下龙嗣。
没人知道让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去硬装出一副要充满活力的活着的模样是一件何等糟心的事儿。
并且,她还要向所有人证明她没有自尽的念头。
但她暗地里却不停的鼓足勇气去迎接死亡。
结果,在她好不容易做好万全的准备赴死的时候,却被人救了回来!
她再恼再恨,也只能这样无奈的活着。
她把自己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可笑至极。
该用什么打发这让她感到窒息的时光呢?
她能想到的解法,便是去找池司谏。
尽管她很清楚他是太子的密探,尽管她知道他早已有了家室。
但是,她发现自己渐渐无法自拔了。
这是她在余下的日子里,唯一感到能给予救赎存在。
底层的贫民都羡慕生长在帝王家的子嗣。
他们常道:“他们生来就是王室贵族,有着滔天的权势,而我们却是天生下贱。”
她想说,其实并不是这样。
生在帝王家也有高低贵贱之分,那里同样有着天生下贱的存在。
她和母妃生活在后宫里最偏僻的宫殿,那个宫殿在夹缝的位置,别说是见不到父王,有时候连光都照不进来。
夏天阴冷,冬日里更甚。
可偏是这种地方,住了七八个妃子。
碳火不足的时候,大家经常将床铺并在一起取暖。
那些妃子常说,谁诞下龙嗣,谁就能离开这里了。
但是,谁也没有诞下过龙嗣。
因为父王很少会到这里来,即便是有妃子怀了孕,诞下的也是公主。
他们那个地方,一共住着三位公主,她便是其中一位。
她从不知道公主应该过着怎样的生活,她只是这么一直稀里糊涂的过来了……
直到她见到了李元清。
她的存在,着实刺痛了她。
她享着父皇的全部宠爱,飞扬跋扈,轻而易举便能将自己这个姨娘踩在脚下。
甚至,国宴之上,陛下为了不让她受到伤害,不惜让旁人替她去死。
而自己却生生被父王丢出来,亲口下令让她去死。
原来……
即便是帝王家的公主又如何呢?
“天生下贱”这个词儿,对公主同样适用。
她本想着第一次赴死失败,再寻找第二次赴死的机会。
不论是自缢也好,落水也罢,痛苦只持续一会儿就会结束了。
如此一来,她便解脱了。
直到,国宴的那一夜。
她在国宴上一言不发,目睹着帝王家的冷血和伪善。
她确实不喜欢顾相宜,但她不至于不懂事理。
陛下想要保护自己的公主,又不敢直接与洋人叫板,便特意派来一个替死鬼。
这就是大庆对待子民的态度吗?
他们是帝王想要保护自己的子嗣而用来牺牲的吗?
这举动看似完全正确,甚至陛下很满意顾相宜的识相,但却让阿依慕感到背后发凉。
这样的君王,她根本指望不上。
并且,很不巧的是——
那一夜,国宴开到子时方才结束,而子时正是她腹痛发作的时候,她只能强忍着疼痛,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宫。
然,就在回宫的路上。
她突然听到了一道声音:“娘娘,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阿依慕回头,竟见来者是国宴上的洋人班杰明。
她一如既往地掩饰道:“无妨,老毛病了。”
“娘娘平日里没有服用镇痛药吗?”
阿依慕自是有太医开的镇痛药,只是这时候没带出来。
班杰明瞧着她的额头已经冒出了虚汗,遂拿出了一朵花儿,并将其递到阿依慕面前。
阿依慕有些吃惊。
她见他将花儿送给皇后、贵妃、公主。
怎么还会送给她呢?
而班杰明却是笑道:“宴上的玫瑰,代表着在下对大庆的热情,而我现在手里的阿芙蓉花,代表着在下对娘娘的关心和慰问。”
“阿芙蓉花?本宫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在我们的国度,这种花儿才是宝藏,只需服上一片花瓣,便能治愈所有的病痛,譬如娘娘现在的情况,服用一片花瓣就好了,娘娘您要不要试试?”
实则,这洋人太不懂阿依慕了。
阿依慕看着这阿芙蓉花,想的却是——倘若她是被洋人毒死的,会有怎样的后果?会影响到母妃吗?
大抵不会。
反正死在大庆,讹上他们就行了。
谁会管她具体是死在谁的手里呢?
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