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五年二月,立春已过,可是在平均海拔3500米的高原上,仍旧天寒地冻。风儿如同脱缰奔腾的烈马,卷着枯黄的叶在半空里肆虐。位于高原西南部的阿里地区,有一个叫普兰的县城。这个位于旅游风景区旁的小城十分现代化,早晨商业区的广告牌依然孜孜不倦亮着,冈仁波齐酒店翻修的高大建筑群颇有国际范。县里辖一镇两乡,相比于繁华的县城,偏远的村子就显得朴素。村里头有不少户人家,但这会儿又空荡荡的,看不出年后的气息。房顶的经幡在风中摇晃,门前用白粉画的吉祥图案已糊了模样。几匹牛羊待在圈里喑呜,朦胧之中,远方传来了渺茫的歌声。
歌谣唱道:
嗡嘛呢叭咪誓!
在某个不幸的地方,
雪山环绕的国度里,
发了邪愿的鬼魅们,
九个王臣在横行!
东面有魔王罗赤达敏,
南面有魔王萨丹毒冬,
西面有魔王古噶特让,
北面有魔王鲁赞穆布,
还有宇泽威的小儿子,
土地魔王念热哇,
狮子魔王阿塞琪巴,
凶恶的魔王辛赤杰布。
世间的妖魔和鬼怪,
有形的敌人和无形的恶魔,
唆使人们走向恶道,
让众生遭受苦难。
清晨,天微微亮,冈仁波齐正立在县城北部。它藏在云雾里,远远望去,其状似宝塔,四壁对称,直插云霄。顶同七彩圆冠,足如八瓣莲花,山体覆盖皑皑白雪。峰顶垂直而下的巨大冰槽与横向岩层,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卍”字。
可它的脚下,突兀的露出一块被金属网包围起来的巨大的洼谷,不规则的灰红色横断层,如同被挖开的伤口。四周满是被连根铲起的树木和碎乱的动物头骨,好似遭遇了什么不测。洼谷两旁,有两条巨大的混凝土立方体交叉连接着地面和山体,不时散发着诡异的光芒。谷上的天空灰暗的令人不敢久看,几只秃鹫在空中移来移去,不一会便消失在山后。在谷底,有无数深渊一般的井洞。巨型勘探机有节奏的敲击着大地,自动化机器手臂正无情的朝着深处钻去,发出轰鸣。连土地都不禁微微颤抖,仿佛在忍受着伤口被撕裂的疼痛。
西南高处,扎着一片临时搭建起的勘探研究基地,看起来设备齐全,它同样被厚墙包裹着,门口设有好几重关卡。这片基地有着厚重的二十世纪德国工业风,不少工作人员正在其中忙碌,工作车打着探照灯穿梭,运输直升机从停机坪卷着桨飞走。一块旗子插在中间随风摆动,宣誓着这片山地的主权,旗上写的HC代表哈曼德能源科技公司(Hamand Corporation)。
在研究所向东的坡上,坐落着一大片被铁网围起来的轻钢活动板房,模样看起来逊色不少。几个勘采工人裹着大衣坐在屋前石头上,几人围成一圈,中间藏着温暖的柴火,火上铁桶里的菜汤散发出喷香的味儿来。在这个时代,只有身份低微的人们才会使用这样落后的能源了。
梁国栋端着碗汤,坐在工人之中。他的眼陷在眶中,皮肤沧桑,面颊黑红。梁国栋才四十出头,可是在高原狂风飞沙的洗礼下如同饱经风霜的老人。这一会儿,四下都是喉咙响。
一旁的黑人兄弟,操着一口流利的四川话,忽然问:“诶,老梁,你听说了没得?昨天又有当地人来搞事了,起码三四十个,都是来反对挖山的。”他叫博卡,高颧粗眉,结结实实一脸黑肉。他祖籍中非,却是正儿八百的四川人。
“昨天?”梁国栋把脸从碗里挪出来,用袖擦一下嘴。
“什么时候?”他看向博卡。
“昨个早上。”
“我帮你问过了,他们都说没看到。”博卡知道老梁要问什么。
梁国栋不再说话,暗淡的眼神中透露出失望,但又夹杂着一丝希冀的光芒。
博卡见老梁不说话,便转过头继续说道,“我听说啊,那些人先在研究所外头闹,吵着吵着就跟主管打起来了,好像把值班长头的打破了!”
说到这,吃饭的工友们就都挪挪屁股靠了过来,听他讲述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柴火小了,丝丝寒气从屋后的森林中蔓延出来,可是这丝毫不能动摇他们听故事的热情。在这个物质泛滥、精神匮乏的年代,尤其是如此无聊苍白的工地上,任何一件出轨的小事都能让人激动。更令人兴奋的是,那个平日里时常嚣张跋扈的值班长,竟然被人打破了头。
“真的啊?然后嘞?”一个工友迫不及待问。
“然后?然后哨塔警报一响,巡逻队就全来了噻,估计全都抓起来关到起了。我听说都是关到山坡坡背面,一天只给一顿饭吃。”
“这么残忍?他们没反抗吗?”
“我啷个晓得,我听说大部分都是老年人。而且那些安保用的都是高科技,反抗个锤子!博卡摊摊手。
“他们为什么反对啊?”
“这你都不晓得?”博卡鄙视的回头看,发现声音来自上个星期刚到的小伙子。
“是你啊,你不晓得也正常……我告诉你吧。我问你,你晓得这个山,叫啥子名字?”博卡指着远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