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彰是有些奇怪的,先前防她,近日有事无事总将她往沈阙身边凑。
端着冒热气的药膳盅汤,熟练地入了清宁居。
“先生歇歇吧。”
温室长明,烛台案前的沈阙抬眼,似乎隐隐地有些无奈。
时意不管这些,只当没看见,其实有些想笑的,装的辛苦。
这是明彰的目的吧?
跪坐对面,盅汤摆在长案,盛了碗药羹,一鼓作气捧到面前。
沈阙落书伸手接过,转眼放在了一侧,只余药羹中飘着的几瓣莲子孤独地摇曳。
时意叹气,这可是帝师大人少有的倔强。
从来都不好好喝药的一个人。
冷了,凉了,就这样了。明彰从不敢多说,好似不忍,再者…清楚每日那小小一碗,着实治不了身体的病根吧。
但既然熬了,想必喝了是有好处的。
炎炎夏日,时意不好让人烫嘴酌药,抽出蒲扇扑哧扇风等凉,顺便问了沈阙对王熙的看法。
“璞玉可琢。”他果然对其很是赞赏。
“只是他执着为母求圣一面,为陛下所斥,朝臣评价不好听。”
“不一样的人,与众有所别,时意,你应是懂的。”
被看穿了小心思,时意不好意思地咳了声:“身为皇子,他本不受宠,也知会顶撞皇上,为母请愿还是去做了,这是难能可贵的地方…”
沈阙合上书起身归置,重新取了本在手中翻阅,身躯在高高的书架中穿梭,洁白的衣荡在镂空书格间,惊鸿一瞥的清绝惊世之姿令人久久萦绕入心。
“时意。”
“啊?”她傻傻地回神。
“你想为他做什么就去吧,可以的。”
“嗯。”她其实有些脸红的。
原就是想淌淌他的允准,不希望自己私下搞的小动作误了朝局。
深知沈阙为这一切付出多少艰辛,也懂那些才是大势所趋。
卷云纹的白衣,如画如织般的云絮堆叠入席,旁侧鎏金铜虎席镇威严而稳重,静静地踞伏在一角。
“先生?”
沈阙面前是那险些怼到脸上的药羹,时意用勺子搅了搅温温道:“快凉了,乖,可以喝了。”
!
话说完就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咬舌自尽。
从前阿勒辛伤个风感个冒不肯好好喝药,她习惯这样哄了,不想在这说劈了嘴。
“…药…可能…还没…凉吧,我试试…”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慌乱中舀了勺汤往嘴里塞去,“噗…!”喷了出来。
沈阙:……
要命的是……喷在了对面人的衣衫上。
时意赶忙放下碗,伏案伸手够他衣襟,拍扑一番,夏衣单薄,更要命的是扑扯开了帝师大人的前襟衣。。
时意一脸呆滞。
看着那微露的胸膛果然如手感般肌理流畅的线条,细白冷皮耀眼至极。
简单点就是,他有胸肌。
沈阙:……
她吓得弹回了手举高,另摸了摸嘴角有没有口水,刹那仰头离远远的,道了句“抱歉,我无意。”
沈阙起身往内室去,一阵窸窣声过,不稍片刻换了衣袍走出来。
时意总算做好了心理建设。
“方才一时念及故人失了言,时意冒犯了,知罪。”遂低头歉道。
沈阙没说什么,蜡融了烛台,鎏金鹤叼枝蔓的华美灯树,他使铰刀一一剪去过长的灯棉,拨正烛芯,人在灯影中幽晃出尘。
重新坐下端起药羹,时意当即抬手制止,因为惊讶直接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温指相触,才觉自己的手其实有些凉,只是,不知是否错觉,覆下的手背有几丝紧绷。
这次没有先前的慌张,当即抽离道:“先生,时意这就为你换了来。”
“无事。”
“勺子总得换一个。”
出去她问明彰,药羹真苦,用甜味冲合呢?
明彰接过汤羹道:“自然是可。”
小道士的面容笼进一片沉默,时意深怕他误会:“会损药效吗?”
明彰摇头,不损。
她道让厨房重新熬一碗甜的。
明彰基本连废话都没,登时便去了。
夹带着甜味药羹放置长案,这次沈阙没有等凉,端碗搅了搅,一勺一勺吃进了嘴里。
时意小心观察,等他放下碗,双手捧帕道:“我问了他们冲些甜味对药羹无碍的。”
沈阙接过点头:“辛苦了。”
时意松气:“吓死我了,我以为先生是嗜苦之人呢。”
她眉眼舒展,隐隐约约漾开笑颜。
沈阙取出一个软绵脉枕,示意她手放过来。
时意有疑惑但照做了。
“你有四脉微温,气血不足之象。”
时意:……
沈阙提笔砚山蘸墨,从青玉笔添中测墨的浓淡,取一笺松花纸,轻写隶书两行。
如今小篆是官方文字,隶书已在民间流行使用。
这是一场由繁化简的历史文字进程。
沈阙之所以书写,而非蹭着流行,应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