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意推门而进,沈阙坐在案前阅览文卷。
褪去宽袖大袍,一身单薄白寝衣显得人有些清矍。
示意她坐。
时意取了不远处挂屏衣架上的外衣,轻缓搭在他肩上。
“夜深露重,先生还是披上吧。”
沈阙虽有一顿,倒也抬手慢慢掩住了身。
未闻跪坐之人发声,灯下朦胧,映照着她的面孔,隐去了往日活跃,沉静下来,眉眼都是柔软。
可是看到这样子,脑子里闪过的还是她笑逐颜开眉眼生动的模样。
不过,很快就是了。
瞧见她眉间逐渐拧成了一疙瘩,沈阙轻扯嘴角合上了文卷。
他这个不合时宜的笑,虽然淡淡的,倒令时意不由一怔。
但是,…她在心里默默流完哈喇子,不介意先好好欣赏一下。
此人笑得实在太少,又太惊艳。
有人自认端的一副温吞乖巧,有人早已看穿皮囊。
她不开口,沈阙并不催促。
时意干脆从跪坐换成了盘膝,觉得理好了心态。
“上次先生说了调……咳。”
调戏个鬼,时意强撑微笑。
恨不能当场找土地公传授技能。
于是饮了口茶想掩掉无措,浑不觉对面之人,微拢了拢眉心,想阻止已是不及。
“……”
仓皇间顺来的茶哪里是她的?
明白过来茶已入了嘴,顿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只纠着一张脸,想是哪样冒犯更小些,想通前者已犯,后者不能再来个大不敬。
到底咕噜一声,只觉顺喉咙滚下的茶水还有一股炙烫,从喉间燎原似的直烧了脖子和腹。
“我说不介意,先生会介意吗?”
这时脸皮子就用上了,不过还是底气不足。
沈阙盯她片刻,眼里有清粹的光,竟是起身倒了一盏热乎的茶轻置面前:“以后渴了不用我倒了吧?”
时意注视他的一举一动,膛目结舌,反应过来双手捧茶:“多谢先生,以后时意自己倒。”
其实古人最重礼仪,但是这个台阶,沈阙亲自给她下了。
当下脾气好的感觉当场捂倒他,也不会反抗的那种。
一盏饮尽,时意慢慢沉淀了心思:“先生此前说过“因果”时意深受感悟,此番想同先生请教“因果”二字。”
沈阙点头。
时意垂目:“倘若擅动他人因果,致使发生的事偏离了轨道,牵连三者机缘,其一是个不纯的包庇者,是为蛀虫,动了,后患仍在,也影响了其二者的机缘。
不动,就能按照轨道拔去后患,二者机缘仍在,但同样有两条无辜的人命受此牵连,您说,这应该如何选?”
这几乎与坦白无疑,但她若想解惑就不能再瞒沈阙。
她以为至少沈阙会惊讶一番,毕竟这种古人认为的掐指能算,提前预知可不是什么小事。
她即怕他追根究底,又担心他觉得自己胡诌。
但对面之人沉静如斯,几乎没激起他的一丝波澜。
不过,这反而让紧张的时意镇定了。
沈阙只眨了下眼睛道:“你不是心中早有决定?”
反而是她惊讶,苦笑:“那只是我的第一想法,不是最终决定,我不知我若一意孤行,是否会因此存之蛀虫,磨灭后二者的机缘,失掉更多未知的无辜。”
“你既得了这样的机缘,无论如何选,都会心有负罪。”
“是……”她低头。
这不是对错二选一,并不能完全站对错。
如同善能通恶,恶亦能通善,错能生对,对亦能生错。
那些别人看似一时的对错也有可能只是他人的历练。
她不是神,断不了。
成年人往往必须要看的更远,分析结果可能带来的长远利弊,对错是老祖宗留给我们做事的标准,私底下却已难成为第一取之要义。
“二者机缘,你认为若是他们在你这个角度如何选?”
时意思了思:“他们是正义之人,对于个人机缘和先发生的人命选的应当是后者,剩下未知的,当义无反顾的去拨正。”
“你现在可以选了,你做的不是一人决定,是三个人的。”
时意愣住,内心震荡。
“时意,你的出现及决定就是新的机缘。”
他面容清绝出尘,眼中深蕴智慧禅机,点拨迷途的旅人。
“因在手中善为,存智,这已是最好的局面。”
剩下的,看天意吗?
时意重新跪坐端正,向他恭敬地行了一礼。
“多谢先生,时意知道如何做了。”
人生若有一懂享受懂玩乐的馋友倒也一大乐事。
乾安是上京典型的风流才子,少时静安侯世子,如今户部侍郎官拜四品,在世俗享乐上那是弄的明明白白。
初回京时,虽错过了上祀节的热闹,但乾安带她看过曲江的水波浩渺,池岸曲折。
去过城中有名的酒楼茶坊…
见识过晚间西坊市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瓦舍勾栏,技艺笙歌不停。
顺便考察个坊情,核实税收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