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坐就是将近半个时辰。
再睁开眼时,他双目清明,眼底隐有浓雾升腾,方铮抬手,开始磨墨,神色仍旧沉冷,待浓黑的墨汁冒出,他顿了顿,继续。
直到足够写出一篇策论,这才停手,挥笔开始书写。
都说字如其人,这话用在方铮身上却不合适,他的字可称得上是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
这一沉入,方铮再听不到周围的动静。
方铮对面,本来还在抓耳挠腮的那学子悄悄瞄了一眼方铮,而后苦着脸,抓了抓头发,也勉强开始下笔。
两个时辰后,方铮停笔,这第一篇就足足写了五张。
长出一口气,方铮起身,在考舍里走动几圈,而后按照娘子说的,烧了热水,喝了满满一杯。
喝了水后,原本因久坐的身子开始渐渐回暖。
他刚要放下杯子,却觉得鼻子有些痒。
下一刻,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他眉峰又紧了紧。
娘子嫁来方家之前,他身子极度虚弱,尤其天气多变的日子,几乎每月都会染上风寒,咳嗽更是从不间断,而娘子为他调理身子后,这一年多他也只染过一回,这种打喷嚏,嗓子干的情况已经许久不曾出现过了。
都说医者不能自医,方铮能觉察出身子不适,他脚步一顿,又喝了一杯热水,而后将写好的试卷放在一旁,重新拿出另一个试题,几乎没有多耽搁,又开始提笔写。
对面学子都惊了。
按照以往的经历,他知晓方铮转悠过后便会吃些东西,而后再休息半个时辰,醒来才开始写第二题。
今日却是反常。
方铮的反常让对面的学子越发紧张,他手一抖,一大团墨汁低落在宣纸上,墨汁很快晕染开,漆黑的一团煞是刺眼。
这么一张已经写到一半的纸就废了,他扯着嘴角,都想哭了。
这学子重新拿出一张宣纸,准备下笔重新写,可落笔之前,又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对面,只见方铮笔走游龙,竟没有丝毫停顿思索的时间。
方铮的沉稳跟不骄不躁竟渐渐影响了那学子,他深吸一口气,学着方铮刚开始的模样,闭目养神。
方铮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别人模仿学习的对象,他全部心神都放在面前的纸上,方才半个时辰他心里已经有了大概思路,下笔的时候只要再润色一番即可。
又是两个多时辰,方铮眨了眨眼,再次放下笔。
咳咳。
同时再也克制不住喉间的痒意。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方铮撑着桌子起身,又烧了些水,喝了一杯,这才舒服些,连续写了四个时辰,方铮竟觉不出饿,他起身,身子却晃了晃。
扶着桌子又坐了下来,待脑子里的昏沉褪去一些,这才起身,从身后的简易床榻上将装着吃食的包袱提了过来,他先剥了两个鸡蛋,放在装有热水的碗里,而后又将煎饼展开,直接放在炉子上烤热。
娘子不让他吃冷的。
烤热的煎饼虽不如刚做好的,味道总比冷的好,除了酱菜之外,冯轻还让方铮带了金姨做的卤牛肉,跟上回一样的肉酱。
娘子说煎饼能卷一切,方铮干脆将有些冷的酱牛肉放在煎饼里,如此吃着,倒有些热乎。
吃完一块饼,两个鸡蛋也差不多热好了。
第一口鸡蛋入口时,方铮胃里一阵翻滚,嗓子又开始发痒,他死死扣着嘴角,又喝了一口水,压下胃里的滚动后,继续将剩下的鸡蛋全部吃完。
这一顿饭后,方铮竟出了一身的汗。
恰在这时,一阵冷风吹过,方铮不由打了个冷战。
考舍的屋子说是每人一间,不过因着监考的大人要时不时过来巡查,考舍的门只有下面半扇,上面还是透着风的,这也是为何对面的学子能看得到方铮。
方铮扶着桌子起身,脑中又一阵晕眩,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咳嗽。
他一边咳,一边回身,将冯轻给他准备的衣裳裹在身上。
如此似乎才能暖和些。
等方铮拾掇完,天色已经暗了,有不少学子都点着油灯继续写。
这五篇实在是太过庞大,也太过难以下笔。
他们熟读四书五经,也推崇儒家,可这五篇偏偏有两篇事关战争跟时政的,若写不对方向,非但得不到看重,甚至会惹怒天子。
每年第三场的时候都会有学子彻夜不睡,奋笔疾书,巡视的官兵也是司空见惯了,而这两夜也会增派人手,夜里轮流巡视。
以往这时候方铮已经合衣睡了,今日却见他点了油灯,继续磨墨。
对面的学子惊呆在桌前。
他已经知晓方铮写了两篇了,若是再继续,那这一夜至少会写出四篇来。
对面的学子本打算休息,见此,刚稳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心又焦躁起来,他才写完一篇,若是按这个进程,三日他根本写不出五篇来。
方铮已经将第三篇的卷子铺放在桌上,正敛眉思索。
这回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再次提笔书写。
咳咳咳。
才写了没几个字便一阵咳嗽,喘息声也有些大,方铮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