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温言坐在学校门口等了一整天也没看见林若初的身影。
踏着揉碎的星辰,走到林若初家门口。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门前高挂的白色灯笼,使劲儿拍打小洋房的大门。
下人脚步匆匆的出来给他开门,认出了是自家小姐的朋友,
“周少爷,老爷走了,夫人晕过去了,小姐在大厅守着,可能没有心情见你。”
“没事。”周温言绕过下人,脚步轻轻的走到大厅。
他看见大厅的正前方摆放着林若初父亲的黑白照片,照片前放着一张供桌,供桌旁是一方棺材。
女孩跪在白色软垫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她面前的地板,一片暗芒的双眼周围泛着通红的擦痕,在女孩白嫩的脸上尤为醒目,刺痛着周温言的心。
周温言走到供桌旁点燃三炷香,虔诚的鞠了三下躬。
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女孩身边,单膝跪下,拿出女孩之前丢给自己的手帕,轻柔的给她擦拭眼角的泪痕,一脸心疼的看着林若初,
“对不起,我来晚了。”
林若初紧紧咬着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嘴部的软肉止不住的颤抖。
她还是没有绷住,但是双眼的泪早已哭干,
“周温言,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抛下我和妈妈啊!”
“他做错了什么啊!”
林若初紧紧抱住周温言的脖子,埋在他的颈间崩溃的哭泣。
周温言来找林若初的路上听到了不少人议论林纬钧,这才知道林若初的父亲是外交官,也是这次外交谈判的总长。
上次过年时他和林纬钧的交流,他看得出来林纬钧是个心中有大义思想觉悟高的文人。
周温言相信林纬钧尽了自己最大的力,可他还是救不了这个国家,腐烂发聩的国家。
他轻轻抚摸着林若初的后脑勺,哽咽的开口,
“叔叔没有错,错的是这个生病的国家。”
这一晚,女孩守在灵堂一晚不曾闭眼,少年陪在她的身边,守了她一晚。
七日后,
北平的天微微亮,春风拂过街道上每一个人的脸。
叶琳走在队伍的一旁,林若初走到队伍的最前方。
林若初手里端着林纬钧的灵位,双眼直视着前方。
街道两旁的人们不知道谁丢了菜叶,直直丢在林若初的脸上,大喊了一声“卖国贼死了活该”。
林若初被打中后偏过了脸,眼眶泛红,嘴角强行扯出了一抹笑,转过头,继续目视前方,抱着灵位不曾停止脚步。
叶琳站在棺材旁,双眼朦胧的看着女儿倔强的背影,她早已哭干的眼,还是掉出了泪。
人群里越来越多人高喊“卖国贼死的好”“打死卖国贼”……
他们自诩为正义之辈,把胶澳失守的一切原因归咎到死人手里。
白菜,鸡蛋,馒头……他们手里有的东西都源源不断的扔到林若初身上,林若初将灵位紧紧护在怀里,不理会打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咚----------
棺材上方有东西打过,林若初吓的赶忙转头看。
叶琳张开双臂想要用身体挡住打在棺材上的东西,
“你们打我,让人安心的走,你们打我!”她声嘶力竭的大喊。
“妈!”林若初紧紧咬着唇,通红的双眼挂着倔强的不肯落下的泪。
周围的人不愿意听她们的,自顾自的继续往棺材上投掷东西,抬棺的人被殃及到,脱不开身,一行人被人团团围住。
“你们都给我让开!让开啊!”
林若初想拨开前面的人,却被人狠狠的推到在地,她只顾得上护住灵位,额头狠狠摔在地上,溢出血迹。
“你们都冷静!冷静!”
周温言带着一群学生,匆匆赶来,隔绝着人群。
他赶忙扶起摔倒在地的女孩,让她带着人快走。
林若初像失了灵魂一般,听见了他的话,木木的执行着指令,却一眼不曾看过周温言。
女孩现在像个满身伤痕的娃娃,脆弱极了,脸上手上的淤青和鲜红的血无一不刺痛着周温言。
他在后面看见有人闹事,赶忙跑回去联系了读书会的成员和班上的同学来帮忙。
还是来迟了啊。
大火在女孩的眼前熊熊燃烧。
这大火啊,可以烧掉了一切。
火中的人影在林若初的眼前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
“吱吱,我原本并不想与这个时代共情。我只想完成任务后陪着周温言走过这平静的一生。”
“直到我看见他们为了信仰高呼,为了家乡白头,还有父亲,为了他心中的责任丧命。”
“初初……”吱吱想安慰她,却不知道怎么说,她的设定里还没有完美处理这种情况的语言。
林若初朝着她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了一抹笑,
“我突然在想,既然我来了这个世界,又为什么不尽自己的一份力,去改变些什么呢?”
“蝼蚁又如何?敢撼树者,亦敢撼天。”
林若初看着眼前还未烧尽的大火,大火倒映在她的眼眸,烧进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