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做。这样走着，天渐渐黑下来。路两旁依山的农家草房上，做饭的袅袅炊烟升起。有的是炒着肉，那香味被空气送到路上，王灵光更觉得肚子叫响。这时候谁给他吃肉，他宁愿喊那人爸爸，叫爷爷也行。
他从来没开口要过饭，要么混吃，要么横吃，叫他低声下气求人，这不可能。要让人知道了，他还怎么在社会上混。这么想着走着，不知道过多久，饿过了头。见路边有座被废弃的房屋，除了房盖见天空，墙壁没什么损害。后面是小河，流水传来哗哗声，应该是落差大。他进到一间房里，房内空无一物。他到路上扯了一大抱草，回来铺在地上，躺了下去睡着。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说话，还有铁链响动声音。他忙坐起来，来不及出去看，隐约见到三四人正往屋里走来。那四人见到他，先愣了一下，他们随即到另外几间房内找了一遍，拿了些木柴扔在地上。王灵光见到一人戴着枷锁，手上和脚上都被铁链铐着。很显然，这是三个公差押着一名犯人。
那犯人四下找了一下，便向王灵光说道：“这位小哥，我坐一下。”不等王灵光说话，他已坐在了草上。那三个公差放下身上的锅碗筷盆和别的东西。有人找来几个青砖，有的拿了锅去河里打水。另一个去外面也扯了些干草，然后用火石打着火，燃上后，把找来的木柴架上，那边去河里的公差回来，把锅放在青砖上，盖了一个竹盖，回头向犯人说道：“于大人稍等一下，把米锅烧开，这就有开水喝了。”
王灵光没想到这犯人是个官。看三个公差对他恭恭敬敬，忙来忙去，没有说一句怨言话。那于大人说道：“你们这样对我，叫上面的人知道了，于某心里难安，会把你们连累。”那烧火的公差说道：“于大人被阉贼陷害，这是人尽皆知。听说要押解你去京城，我们公差都争着要跟你一道走一趟。不为别的，只想服侍大人去京城的路上少受些苦。”
于大人说道：“于某对大家的恩德，深感惭愧。只怕没有报答的日子。你们还是照程序，那对于我好受些。”另一个说道：“如今阉党当道，朝廷再失去于大人，这社会要乱了。”于大人摆手说道：“大家千万别胡乱说话。顺嘴说惯了，到时候惹事上身，那不值当。”
王灵光好奇三个公差这样好心，为什么不把于大人的枷板拆下来。肩上扛着这十几斤重的板子，那肯定不好受。说话的功夫，米锅煮沸，一个人拿碗舀上开水放在旁边，再盖上盖子焖着饭。于大人等水凉后，示意见王灵光端水给他喝。王灵光知道枷板太宽，他自己端水来喝不方便。王灵光端水给他喝下一碗水后，他似乎意犹未尽。见王灵光睡在这路边的破屋，他从身上掏出些碎银子，说道：“劳驾小哥帮犯官的忙，这点碎银两，拿去吃顿饭。别在外流浪，回家才是正理。”
王灵光借着火光看到这于大人清瘦的脸，长得极富正气，虽落魄中，却毫无气馁之相，十分泰然。他忙谢过于大人，说道：“小的两天没有东西吃，你们给我吃口饭，我不要这钱。”于大人看他眉清目秀，先是有些疑惑，把他好一阵打量，然后叹了口气，点头道：“这一二两碎银不值太多，犯官身上若还有些，当再给一点。朝廷还是清明的，……”王灵光不知他说的什么意思。
饭好后，公差们用碗分餐。他们没有菜，就这样吃白饭。然而这白饭对王灵光来说是世上最美的食物。他不知道公差们押解犯人还要带着锅盆粮米。他从来没接触犯人，何况这还是个官。这大人看起来是个好官。他把他那份饭都给自己吃。王灵光想，若以后发达了，一定要报大人的一饭之恩。随即又嘲笑自己，人家是个官，你有什么资格说报答。一无所有的人，活得下活不下还未可知哩。
那于大人似看到他的疑惑，笑了一笑，说道：“我们从成都府出来，路途遥远。当中间歇的集镇有的很远，赶在半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只能饿肚子。他们公差兄弟想得周到，就背了锅碗粮米跟随。朝廷催得急，所以夜里好走时也赶在路上。”
王灵光吃饱了饭，这就睡得足实。一觉醒来，昨晚四人已经不见。他恍惚做了梦一般。待看见地上还盖着一碗冷饭，揭开却是几两银子，其中有两粒碎银上沾着红褐色的血迹。还有一张纸上写着字：好好回家，好好活着。他从来不相信眼泪的人，被一个素不相识的犯官这样和蔼相待，泪水便掉下来。他跑到路上，向前跪着磕了三个头。他把那两粒散银单独包起来，约有五钱。这五钱银子，他要当作自己的激励，绝不用出去。如果死了，也要随他埋入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