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笙生下来就穷,有意识就在讨饭,她习惯流浪,所跟狗抢骨头也挺快乐,她没见过好的,所以不觉得自己过得有多不好。
但方恒不一样,他曾经站在云端,他坐几百两银子的马车,住上千两的房屋,随随便便一件衣裳可能就几十两银子,他是那么耀眼,生活那么富足,却要吃菜糊糊,吃菌子汤,忍冻挨饿,流浪街头。
这样的落差,比姜笙更难,更苦。
更何况,他还背负着血海深仇,背负着父母对他的期望与希翼。
“三哥,你看到扶风哥哥这样,会难过吗?”姜笙仰起头,小心翼翼地问。
方恒一怔,很快笑了。
遇见大家之前,他应该是会难过的吧,同样是世家公子,同样矜贵不可方物,他却从云端跌落,体无完肤。
但遇见姜笙以后,精神上的充足,自食其力的满足,让他逐渐明白。
“生活不止锦衣玉食,也不止几百两的马车和几十两的衣裳。”方恒弯腰,与妹妹对视,“小姜笙,跟你在一起,我才发现生活有这么多种,也才知道,成长有多么快乐。”
一家三口,几十文就能过一个月。
七成以上的百姓,只能靠种地卖粮食的钱来过活。
九成以上的流浪儿,不得善终。
这世间最苦的人还没喊苦,吃过糖的人凭什么哭天抢地。
方家大房遇到的事情,不是方恒想看到的,但既然遇见了,那就从容面对。
既然有仇恨,那就成长去复仇。
既然已经从云端跌落,那就再努力爬回去。
只不过,他这次,要背着弟弟妹妹,一起爬回去。
生活本来就是一场修行,出身只是原点,但怎么走,路径控制在你自己的手中。
那天晚上,夜色浓郁。
但天上的星,很亮很亮。
那些逝去的人啊,好像都睁大眼睛,趁着夜色,贪婪地凝望自己的孩子。
半梦半醒间,有谁翻了个身,嘟囔一句,“阿娘。”
第二天。
郑如谦收拾行囊,要去买地。
托有个师爷大哥的福,他已经了解整个斜阳县哪个镇里的土地最便宜,哪个镇子上的土地最肥沃,哪个镇子上的人最和气。
是的,十里镇。
若不是镇子上的人善良,小姜笙也不能活到现在。
对她凶恶的人有,但对她伸出援手的也不少。
如今能回十里镇造福百姓,姜笙是极开心的,一大早就坐进马车里,等着回去看看。
郑如谦穿着身蓝色劲装负责打马车。
许默一早去了县衙,温知允带着王扶风去了医馆,方恒拉着长宴去练功夫了。
是以兄妹两个等张启全夫妇和张姑姑收拾妥帖,便赶车出发了。
一路是熟稔的风景,熟悉的颠簸,以及温柔的风。
曾经跋山涉水跑一天都未必能到的镇子,如今赶着马车,个把时辰就到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集市,当初小小的兄妹两人扛着背篓,辛苦跑来卖菌子。
如今那位置被一对兄妹取代,哥哥十二三岁,领着十岁上下的妹妹,正在叫卖。
姜笙定睛一看,巧了,也是山上的菌子。
“卖菌子了,卖菌子了。”当哥哥的吆喝,“五文钱一斤。”
这价格似乎高了点,所以菌子并无多少人问津。
偶有两位大娘路过,摸摸菌子,又嫌弃地扔了回去。
姜笙心有点软,她让郑如谦停下马车,自己走到兄妹跟前,指着背篓道,“都要了,多少钱?”
哥哥看了她一眼,迅速摸出小秤盘和秤砣,称重以后道,“十斤,高高的,都给你了。”
姜笙从怀里掏出五十文钱,交到他手里。
哥哥的眼眶红了,他感激地看了眼姜笙,转身拉起妹妹的手,小声道,“小竹,我们有钱了,快去给娘买药,快走。”
两道身影踉跄着奔出集市,十分迫不及待。
姜笙正看得出神。
郑如谦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感慨道,“幸好我把庞大山收编了,不然这兄妹俩恐怕又得遭殃。”
就像当初的他们一样,被拦路打劫。
但这世间就一个方恒,侥幸得救的情况也仅那一回。
“希望他们的娘能早日康复。”姜笙甜甜一笑。
回过身,兄妹俩找到十里镇的里长,说明来意。
买地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首先需要你当地的户籍,其次需要镇子里有充裕的荒地,或者有人家愿意卖地,否则你就算有钱,也买不来半亩地。
十里镇的里长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留着小胡须,面容颇为坑洼,看见郑如谦和姜笙兄妹空手抵达,眼底似乎有失望一闪而过。
以至于郑如谦说要买地的时候,他哼唧一声,不置可否。
郑如谦面色一沉,咳嗽两声。
守候在外头的张启全拎着糖酒进来,一边走一边叫唤,“公子怎么跑这么快,我这腿脚差点跟不上。”
等看见里长,又换了个语气,热络寒暄道,“原来是陈里长,我是十里铺村的张启全啊,我小时候见过您,这么多年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