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姐姐一起吃过晚饭,就躲回自己的房间睡觉,这已然成了我每天固定的习惯。
家里与铁路之间,仅隔着一道铁丝网,所以,我经常会被外面列车的噪声吵醒。
直至午夜时分,末班车经过后,一切才又恢复了宁静。而一到那个时候,闹钟则会把我从睡梦中唤醒。
末班车之后的夜晚成了我活动的时间。
每天凌晨,我都会溜出家门,前往等等力陆桥帮芳和先生的忙。每天一到深夜两点左右,他就会离开研究室,开着小轿车来到等等力陆桥。他会四处寻找鸣海玛莉亚的手指,短则一个小时,长则三个小时,随后才回家。我只在第一天见到过土屋先生和三石小姐,之后,他们二人似乎无意再帮他找了。不过,有好几次,在大学熬夜做实验的土屋先生,在回家途中,会带着果汁顺道过来看看。
我之所以接近芳和先生,陪着他找手指,是因为想从他的口中打探到更多关于鸣海玛莉亚的事情。但是,就算没有这个理由,我也很在意他。
我对曾是鸣海玛莉亚男友的他,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或许,是将他的身影和自己的重叠在一起了的缘故吧。为了她的手指而四处寻觅的他,让我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
母亲失踪之后的那一阵子,我久久无法释怀,就在家里晃来晃去,到处寻找她的身影。拉开纸门,见不到她,我的心就下沉一次,然后,再去拉另一扇纸门,就这样循环往复。
“从今往后,你就把我当成妈妈。”
当时,还在读小学六年级的姐姐对我说道。她已然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句话让我下定决心放弃寻找。可那时候的心情,却依然盘踞在心头,难以忘却。
我们从等等力陆桥的正下方开始找那根手指,朝着鸣海玛莉亚尸骨四散的方向进行。芳和先生连铁轨和枕木之间的缝隙都不放过。每次,只要一发现有反光,他就会急急忙忙地把它捡起来确认,但捡到的,尽是些破碎的镜片和空罐头的拉环。这时,他就把那些东西随手丢到铁丝网外,拖着疲惫的身躯,再度往前走去。
鸣海玛莉亚的尸块不可能散落到等等离陆桥几千米之外。但是,芳和先生为了慎重起见,以陆桥为中心,找遍了超过方圆三千米的地方。他还想着,有可能她的手指滚到铁丝网外头去了,所以,不单是陆桥周围的水沟,他还拨开草丛,甚至跑进别人家的院子里去找。
在一般人眼里,我们的行为实在太反常了。夜里拿着手电筒,走在死过人的铁路上,这种行为实在太偏离正轨。再加上芳和先生看上去一天比一天憔悴,变得越发清瘦,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儿更显得他落魄,让原本看起来就不太健康的他看上去更为颓废。不知不觉中,他仿佛变成了一具穿着衣服的行尸走肉。
幸好,附近的居民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万一有人把我们视为可疑人物而去报警的话,想要再进入铁轨可就不容易了。不过曾经有一次,由于我的不小心,差点有人报警。
要找手指就得先翻过铁丝网,但是握着手电筒爬铁丝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我就试图从路边,先将手电筒扔在铁路上。
凭我在棒球社锻炼出来的臂力,这绰绰有余,再加上铁路与铁丝网之间的宽度远比我想象的要窄。
不巧的是,手电筒越过两道铁丝网,径直飞向了铁路另一头,重重地砸在了那里的墙壁上,“咣”的一声。窗户里随即亮起了灯,看来,屋内的住户被吵醒了。
我跟芳和先生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之后,才同时行动了起来。原本在铁路上的芳和先生惊慌失措,猛地翻过铁丝网,直奔停在路边的车子,一溜烟地逃离现场。我也飞速地跑回家去。
还好,似乎没有人报警。第二天晚上,我们一切照旧,继续在寂静中寻找手指。我们之间,甚至连一句“昨天真是惊险啊”都没说。自那以后,凡是要翻铁丝网时,我总会把手电筒插进裤腰里。
“恭介,虽然我是在守灵的那一天才第一次见到你的真人,其实,我从玛莉亚那里听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趁着找手指头的空当,芳和先生说道。当时,我们正坐在铁轨上,他在我的斜对面。铁轨冷冰冰的,寒气一丝丝钻进长裤里。
“关于我的什么事情?”
“听说,小学排队放学的时候,你曾经迷迷糊糊地一路跟着玛莉亚回家。”
“啊,那件事啊……鸣海小姐一直都是走在最前面的,所以,我总是不明白到底是直接回家呢,还是只能跟在鸣海小姐的后面走。”
我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可一联想起她,一阵猝不及防的悲伤就扑面袭来。
“怎么了?”芳和先生担心地询问道。
“你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呢,还是赶快回家去吧。来,请起来吧。”
他拉着我的手帮我站起来。我可不想被你说脸色难看,我在心里这样嘟囔着,可还是任由他拉着手,朝我家走去。这阵子,我的身体状况变得很奇怪,甚至只要走几步路就会感到头晕目眩的。
悠长的铁路,看不到尽头,肆无忌惮地向远方延伸,直到融入黑暗之中。脑袋有些眩晕,我无法判断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