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叔叔可是有所领悟?”
麴义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此物,可解天下之灾祸,可活人无数,可以增加这天下每年出产的粮食总量,对么?”
秦宜禄笑着点了点头。
“活人无数?”杨修颇有些诧异道:“如何会是活人无数呢?”
秦宜禄却问杨修道:“修儿当知,自先帝以来,这天灾日益频繁,而且尤其以旱灾、蝗灾最为常见,咱们东汉历来是只要发生天灾就必有三公辞职退位以谢罪,仅仅今上一朝,就因为这天灾,当朝三公走马灯似得轮换,虽没仔细数过,四十几人似乎是有的吧?似你祖父,已经当过两次司徒,一次太尉了吧?你可知这是为何?”
杨修闻言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因为今上失德,又掀党锢之祸,引得天公降罪,三公虽然屡有辞罪,但错既在今上身上,三公又如何能顶得了罪呢?”
秦宜禄闻言却是不屑地道:“天人感应之说么?这就是纯属放屁了,上苍若当真要惩罚天子无道,直接降下落雷将其劈死便是,连累百姓作甚?”
“啊?”
杨修闻言,却是不敢言也不敢语了,只觉得自己这位老师实在是语出惊人,平日里时时常以边郡鄙夫自居也就罢了,出身于边郡是肯定的,至于鄙夫,谁敢说他这个辅佐张奂编纂左传的人会是鄙夫呢?
可这做事的风格,倒也当真是让人惊叹,明明也是称得上儒学博士了,却口口声声说圣人之言是狗屁,却是让他这样的一个世家子弟都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了。
麴义听得也是认真,忍不住问道:“还请明公赐教。”
秦宜禄摆了摆手道:“莫要叫什么明公,说了,你和成廉他们一道叫我大哥就行,哦对了,我的年岁比你小,你若是觉得尴尬,叫一声师兄也行,区区一个边郡都尉算得什么明公呢?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做个一郡太守,甚至是三公九卿之流,你再叫我一声明公,我自然也会欣然认之的。”
麴义闻言憨厚地笑了笑道:“既如此,那我就僭越,叫您一声大哥了。”
“嗯。”
秦宜禄点了点头,这才看回了杨修重新说起正事儿道:“其实在为师看来,近年来天灾频发其实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咱们大汉乃至于周边的地域之内,几百年来天气是越来越冷的,也即是一个漫长的小冰川期。”
“天气越来越冷,这是自然规律,具体的成因太复杂了,但总之,其实打秦朝乃至战果的时候开始,这个趋势就已经有了,也正因为天气越来越冷,所以降水才会越来越少,所以旱灾才会越来越频繁,前汉初年时候其实旱灾也不少,难道说两汉四百年里一直都没出有德的君主么?”
“再者说,天气越来越冷,其实未必就一定是一件坏事恰恰相反,这其实是一件非常非常好的事。”
杨修皱眉道:“如老师所言,天气变冷,则旱灾频发,百姓流离无所依,这如何就是一件好事呢?”
秦宜禄闻言道:“前汉时,整个大江以南,就只有成都平原、江汉平原、太湖平原三个地方是产量区,拥有稠密的人口和经济文化,现在呢?与前汉相比,荆州、扬州、益州这三个地区的人口数量翻倍也不止了吧?”
“就说扬州吧,前汉时候扬州几乎就只有九江和庐江两地拥有相对密集的人口,过了大江,几乎全是一片荒芜之地,而即便是如此,也是要时不时的闹一闹饥荒,需要从徐州调拨粮食来赈济扬州的灾民的,然而现在,扬州差不多已经是大汉人口数量最多的一州了吧?非但不再需要徐州的粮食赈济,大部分时候,反而可以赈济徐、兖、青三洲。”
杨修闻言想了想,好像,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于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何?”
“所以说,你们这些世家大族,占据朝廷高位的肉食者,整天研究之乎者也,却从不肯体察和研究一下真正的民情啊。”
“其实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因为以前南方太热了,降水也太多了,根本就无法发展真正的种植农业,要知道,降水不是越多越好的,水太多,天气又热,水分蒸发时就会带走土壤中的营养物质,使土地发粘,甚至是发红,要知道,红土上几乎是完全无法种植粮食的。”
“而且对人的身体健康不好,前汉时司马迁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就曾言,‘江南卑湿,丈夫早夭’,意思就是说江南因为太过潮湿,男人去了那地方都要早死。”
“所以天下大寒,则原本江南的荒芜蛮夷之地,自然就能够得到开发,人口得到繁衍,文化,经济,政治,自然也就都跟着起来了,所以历史的大势所趋,经济重心就是要逐渐向南移的。”
“只可惜,朝廷中身居高位的大人们大多都是如你这样的世家子弟,这辈子也没下地干过农活的比比皆是,更况且杨、益、荆三郡中,即便是富庶繁华,礼乐教化得充足的地方,也都集中在北部,至于咱们大汉广袤的南方土地,一句彼辈蛮夷也,便不去理会了,人口虽然上来了,但诺大的一个江南能做到两千石以上的人物,真可谓是凤毛麟角,以至于大汉虽大,却根本无人能够体察江南民情。”
说着,这秦宜禄也是说得高兴了,便索性接着马车上的炭火烧起了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