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大事。”张书记一字一句地说。
“没什么大事，恰恰说明还是有事。”唐义正像是不经意地问。
“鸡少了。”张书记嗡嗡了几个字。
“不是处理过了吗？”
“又少了。”
“几只？”
“两只。”
这功夫，一只大黄狗也钻了进来，逡巡到张书记的身边坐下，两眼直直地盯着唐义正。唐义正看了一样大黄狗，朝着张书记哂然一笑，说：
“你的‘带毛护卫’又跟来了。”
“……”张书记强笑了一瞬，一脸不甚了了的意思。
张书记家这条大黄狗，在村子里的时候一般不会跟在他的左右，但是一旦出村办事，就会不顾一切地追随在身后，有时候甚至是千里奔袭，骤然而至。唐义正知道后，就开玩笑说是张书记的“带毛护卫”。张书记听不明白，全公社的人也都不明白。今天看到张书记一脸的茫然，唐义正解释说：
“‘带毛护卫’就相当于‘带刀护卫’，明白这个意思了吗？”
“不明白。”张书记确切地回答。
“‘带刀护卫’，就是以前皇上跟前，允许带着刀的警卫。你这个不是带刀，是带了一身的毛。”
“……”张书记粲然一笑但又瞬间收住。
“我很纳闷，它是怎么知道你要出远门的？”唐义正接着问。
“远远地看见的，甩不下它。”张书记平静地回答。
“为什么出远门它就要跟着？”
“出门就可能在外面吃饭，在外面吃饭就得下馆子，下馆子就有好吃的，大黄狗也想跟着拉拉馋。”
“有灵性，成精了。”唐义正赞赏地笑了。
“人都没东西吃。”张书记苦笑了一下，立马又收起了笑容。
“想报案？”唐义正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也有一个基本的判断，他担心张书记前来是要报案，所以特意拿着他的“带毛护卫”调侃了一番，没想到张书记还是陡然收起了笑容，看来报案的问题已经无法回避了。
“嗯。”张书记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对方，他人老实，所以语速也明显比别人要慢上半拍。唐义正不明白，这个老实得跟死了好几天差不多的农村小老头，是怎么当得了一个大队的支部书记的？此时他已经基本穿戴齐整，给张书记找了一根纸烟递过去，然后一五一十地坐到张书记对面的床沿上，沉吟了一下说：“上次抓住几个知识青年，开了批斗会，赔了鸡的钱。这次肯定不是他们干的了吧？”
“这次，我怀疑还是他们偷的。”
“凭什么怀疑，因为上次他们偷过？”
“这次的两只鸡，还是在河边用火烤着吃的，咱本地人不是这个吃法，都是煮着吃。”
“信我一句话，我是干公安的，有这方面的经验。这次肯定是你们村里的小偷干的。小偷为了转移咱们侦破工作的视线，故意学着知识青年的办法烤着吃的。”
“那怎么办呢？”
“偷的是谁家的鸡？”
“俺老婆喂的，两只都是正下着蛋的老母鸡，一天一个蛋，怪疼人的。”张书记的谈吐，不管怎么听，都他老婆个腿的不太像一个大队书记的气派。
“要不然这样，等天黑了，大人小孩都在家里，叫你老婆去骂街吧，骂上它两个晚上，让老娘们解解气就算了，没什么好办法。”
“没别的办法了？”
“没有了。”
“俺老婆不会嚼人，嚼不了街啊？”
“找个会骂街的妇女，不都兴这样吗？”
“找人家去嚼，还得管饭。鸡找不回来了，又得多搭上两顿饭。——再说，嚼街也不好，俺是支部书记，社员还有不笑话的？”
“还是你想得周全，不骂就算了。”
“嗯。”张书记想了一想又说，“俺还是怀疑是那几个知识青年偷的。”
“哎，张书记，你怎么又转回来了，还怀疑人家知识青年干什么？上次抓住他们了，还开了批斗会，人家还敢再偷吗？再给他们一个胆也不敢了。”
“他们偷鸡，有人看见了。”
“张书记，你可是一个大队的支部书记啊，不能相信别人栽赃陷害的话！”
“不是栽赃陷害，真有人看见了。”
“你说，谁看见的？绝对是栽赃陷害！”唐义正故作严肃地肯定说。
张书记沉默了半天说：“俺亲眼看见的。”
唐义正听言也是一时蒙了：“我的亲哥哎，你自己看见的为什么不抓个现行啊？你今天来，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呢？”
张书记挠了几次头，小心地问道：“还是上次偷鸡处理过的那几个男的，俺是想问问，如果这次再报到公社里来，革W会可能会怎么处理这几个知识青年呢？”
唐义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他并没有猜对张书记的心理，偷鸡摸狗这些事，在农村的大队里司空见惯，只要不是被公安局带走的，基本上不会影响他们成家立业过日子。农村青年找对象，需要打听对方的一些基本情况，女的要问会不会要饭，男的要问会不会过日子。女的会要饭，就是能够放下面子；男的会过日子，应该就是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