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汀闷在自己房中不吃不喝已经两天,那个七层的枣泥小米糕和一壶凉水,就是这两日内她吃喝过的所有东西。
起因是何宁认为她要进宫的主要原因竟然是“想见识”,未免显得有些幼稚,所以最后与苏氏在房里,当场拒绝了何汀想要应召秀女的提议。
何汀反抗父母的方式比起吴五莲那种惊天动地的来说,显得温柔许多,只是自己锁好房门,谁也不许进,自己也不出。
期间全家都挨个敲过她的门,她也不吱声,也不哭,就是隔着纱门与门外之人对视着。唯一搭理过的人是何贵,毕竟是他启发了何汀还有一条叫选秀女的路可走。
何汀自己也不清楚应召秀女的决定,是不是与那日看见车里的两人有关。可当看到苏氏手中拿着的香囊时,她心里那一阵像什么东西碎了的咯噔声,却是无比清晰的。
说起那香囊,毕竟是他人之物,何宁仍旧收入钱袋里,特意为这件事亲自去了一趟尚膳监。而这次没有惊动方备严,直接让监内的人把韩道济叫出来。
“如此不慎重,不检点!”何宁留下一句严重但不得其解莫的话,把香囊撇在韩道济手中,转身跨步就坐上回光禄寺的马车。
韩道济一手托着香囊,望着远去的马车,不知道刚才的一刻究竟因何而起。
一天在尚膳监的辛劳结束,摸到怀中的香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上吴家一趟。
吴五莲那日回到自己房里,并不是想何汀那样默默地伤心,而是把所有摔在地上能响的物件统统砸向地面。
早上砸的还没来得及清理,中午又砸上了,周而复始,韩道济走到鸡飞狗跳的吴家门前时,正遇上两个家丁在向外搬运一篓子花瓶的碎片。
见之前见过的这个高壮小伙儿走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劝韩道济此时就别进去添乱了。
吴家虽然人不算太多,但嘴也杂,不知怎么传到这两位家丁耳中,吴家三口争吵的原因竟成了少爷要得个闲差,逼老爷让小姐去宫里选秀女。
韩道济一听这是人吴家自己的事,这时闹得正凶,自己一个外人不好掺和进去。
于是从怀中取出香囊,想了想,还是交给家丁,让他还给吴五莲。家丁腾出了手却又不敢直接拿,跑回屋里找了个小碟子,好生把香囊托着,这才敢往里送。
韩道济在门口徘徊一阵,最终还是扭头走了。
才离开没两步,吴家之中又发出一声脆响,吴五莲从房内追出来,韩道济早已不见踪影,“你还真以为本姑娘有多在意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今天还就这么定了!明天就去选秀女!”
吴五莲哭着叫骂,手里紧握着家丁刚拿进去的香囊,摔在地上,猛踩了几脚。
吴夫人也从屋内走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见自己女儿蹲坐在门前台阶上,放声大哭。
与吴夫人那三天两头撒泼打赖的女儿不同,苏氏是第一次见到女儿何汀有这样的反应,把自己生生关在屋里,连续两日,米水未进。
她总以为是自己话说得过重,才让何汀有了这样的反应。但对皇宫精神应激的她,又不能直接对何汀说明想去的地方到底是一个怎样不可思议的地方。
毕竟作为一家主母,还要顾虑到文熙瑶的身世和体面。
当年的事发生时,何汀已经十岁,何贵也已八岁,都是记事、爱提问的年纪,在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东厂和锦衣卫之中,自己和丈夫顶着多大压力才成功对两人瞒住的“二房太太”文熙瑶,怎么可能在这时更加懂事了的何汀面前说明真实情况。
退一万步,就算此刻说明,又让才五六岁的小何禾,将来如何自处?
苏氏只能日夜坐在何汀房门前,也不吃不喝,时不时敲打房门,最初还能哭出两句,到后来只剩碰触房门的力气,就只在门上摩挲。
整个何宅之内,陷入一片莫名的悲戚之中,何宁劝也没用,只是到晚上,无论如何都要使蛮力将苏氏拖回房中,稍进汤水,略微睡会儿。
何宁在何汀面前,是一位体面的父亲,破门破窗而入,对女儿采取强硬措施是不可能的。
只是例行地走至门前,说一些“不考量自己,也要考量母亲”之类的话,见毫无回应,长叹一口气就离开了。
何禾这几天或许因为家中气场的变化,感染了风热,呼吸之中两片肺都像在拉风箱一样作响。
文熙瑶想关心何汀,但实在分身乏力,眼下的亲女儿还需要时刻照顾。
何贵则一下在家中找准了自己的定位——无人看管,自行存活——这是他最乐得的部分。
但家姐的不吃不喝对他而言,确实是一个问题,自己也尝试过从后窗扔些包好的糕点进家姐房里,可第二天,锁上的窗户窗台处原封不动地放着前一日扔进去的东西。
他把征召秀女的诏令文书誊写下来,只是想和一个自己年纪相仿的人,聊一聊都不清楚的宫中之事。正巧都在对什么都心存好奇的年纪,聊聊确实无妨。
谁又能知道这件事反而成了何汀想要入宫的契机,也是导致现在这局面的最初原因。
如今,自由是自由,但整天无人管束和陪伴,实在又是乏味、无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