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荣妃死了,正月里的北风格外凄冷,金靓姗坐在桌上心如死灰,强颜欢笑。
奴儿干都司的猎场上月开始冬季围猎,光禄寺从猎场得了十余头鹿,一只熊,几十头狍子、獐子、黄羊,何宁光禄寺卿亲自料理,给各宫送来野味涮锅。
对于王荣妃的死,皇帝云淡风轻地像随手丢了件不需要的东西,行丧仪只按十年前就已薨逝的杨宜妃的标准。
金靓姗自作主张拿了三千两给王荣妃的家里人,其父王文锦如何都不想收下,最后还是让梁秀殳借郑皇贵妃的名义强行给了他。
皇帝知道这件事,留下的评论是“何故如此挥霍钱财”。
好个“何故如此挥霍钱财”,皇帝隔着涮锅的热气,大吃大嚼精心处理、腌渍过的鹿肉,假意说“光禄寺好事,竟备了这鹿血酒”,其实不过就是他自己安排的,便于在郑皇贵妃无法侍寝的日子,去其它几个宫里,找另外的妃嫔散散阳气。
金靓姗的孕吐反应早就消失了,但眼前这一幕让她只想作呕。
对一个人的评价通常来自于第一印象、热情衰减期以及常态。
金靓姗想,从王荣妃的死已经可以断定眼前这位皇帝的人格。
按御医的推测,自己还有不足一月就会临盆,比起健康地生下孩子,她宁愿自己生完孩子还是健康的。
王荣妃留下的资生安胎汤方子很有效,至少到目前为止自己的体征一直很稳定。
今天光禄寺的涮锅香气和材料都比以往诱人太多,但金靓姗见到饕餮一般进食的皇帝,一口也吃不下。
就像自己许的愿望成真了一般,接下来的几天,皇帝都没有再来过翊坤宫。
天气有一天变得极寒,那天是二月二月二十二日,这数字很容易记得清楚,但为何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皇帝的人格在这一天,又添加了一项——懦弱。
皇帝飞快地走进翊坤宫,身后大步追来一个绯红袍子、身形健硕、补子上纹有狮子的彪形大汉,口中叫着,“万岁,万岁,还请定夺啊!”
大汉在跨进殿门前停住,“兵部尚书魏学曾求见郑皇贵妃。”
金靓姗还没来得及说进,魏学曾大跨一步走了进来,皇帝自顾自地走进了卧房。
魏学曾想继续跟进去,看见坐在茶桌旁的郑皇贵妃,又见皇帝进的是卧房,停住脚步长叹一口气,声音异常洪亮。
金靓姗之前见过魏学曾,朝里群臣按各自派别和他人互咬的时候,皇帝还没来得及躲起来时,魏学曾就在人群之中冷冷地看着。
局面失控,一己之力拦住双方十几人的,就是他。
是一位良臣,可惜年纪太大,有一人挡十数人之力。可风烛残年,再无众望所归之时。
“娘娘,老臣,唉!”
金靓姗要瑛儿看茶,自己则示意魏学曾接着往下说,“宁夏致仕副总兵哱拜,反了!”
一个退休的边陲副总兵杀巡抚,烧官邸,按理这是头等大事,金靓姗想到刚才躲进卧房的皇帝,不由自主轻蔑一笑。
“娘娘因何事发笑?”魏学曾不解,拱手问到。
“无事,如今魏尚书意欲何为?”金靓姗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魏学曾便不再追问发笑的原因。
“恳请万岁准老臣调集兵士,即刻前往宁夏!”魏学曾声音更大了。
“平反这档子事,劳民伤财!才过几日好的,如今又闹这做甚?”卧房隔着两面墙,传来皇帝被阻隔的轻微声音。
“若一反再反,战事扩大,恐对边陲百姓更加不利啊,万岁!”魏学曾脸部微颤,拳头紧握。
“不好,不好,魏尚书回吧,容朕想想,改日再议。瑛儿!送送魏尚书。”皇帝无动于衷。
金靓姗不知道原委,也不好随意发表什么意见,看到瑛儿在征求自己意见,只好默许地点了点头,对魏学曾说,“魏尚书先请回,我择机与万岁相商。”
魏学曾一脸不情愿,听到郑皇贵妃这么说,也只能摇着头,现行告退。
皇帝听到这一侧墙没有声响,探出头,问金靓姗,“老头儿可走了?”
金靓姗没好气地点了点头,皇帝叹了口气,手上把玩着一个玉团龙纹带饰,走过来,拿起金靓姗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没躲得及,被这老头儿拦在半路。”
“万岁,对方才之事无话讲?”金靓姗自己取来一个空杯子斟上茶,放在自己面前,皇帝斜着眼看着她。
“有何可言,听其规模,也仅百十人众,不足忧虑。”皇帝继续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里的带饰。
“可是万岁,如此之事,理应掐断于源头,以防后续……”金靓姗没有察觉皇帝已经放下手中的带饰,握住了茶杯。
“嚓!”茶杯被扔出去,在金靓姗的耳后炸响,“妇人之见!宁夏自有朝内重兵把守,区区一个哱拜,能成何气候!”这是第一次见到怒不可遏的皇帝,金靓姗显然受到了惊吓。
“万岁莫不是想要臣妾下跪谢罪……”金靓姗收拾了一下情绪,声音虽然颤抖,眼眶含泪,但哀怨的眼神依旧锐利。
“你腹中孕有龙种,无需下跪,但日后如此之事,休要与朕谈论!”皇帝说着就起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