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宫中一时的风平浪静相比,东郊行宫稍早时候的乱象,就算收尾之时,都显得一地鸡毛。
梁秀殳装出一脸被迫,让郑皇贵妃以为如今自己口中说出的话是因为承受着众人的压力,而效果也确实就是预想那般——堂堂皇贵妃岂会被一两句惊人的话就妥协。
金靓姗紧紧锁着眉头,重复了一遍众人方才说的话,“将秀女何禾移出中选名册?这是何意?”
“回娘娘的话,吾等方才见后殿秀女何禾之状,思量再三,恐此般状况再生于皇城之中,到时若秀女中选因此事中断,实在有失太后、万岁还有娘娘的皇家体面。”
梁秀殳嘴上说的这些,比其他在场众人脑中实际的想法巧妙得多。
以郑皇贵妃的角度,她未必会在意这些人最终是否会因何禾之事被怪罪,更不用担心自己会否因监场不力的理由被责难,但皇家的体面确实是不得不顾的一件事。
众人当然或多或少知道这其中道理,但除了万岁跟前的梁秀殳,谁又敢当着郑皇贵妃的面妄议到什么失皇家体面的事。
更何况眼下娘娘对何禾的态度十分明朗,众人都担心说什么这个秀女会失皇家体面,违背郑皇贵妃的意图。
顾虑太多,即是他们想开口而不敢的原因。
可即便顾虑这么多,他们也未能掌握梁秀殳敢开口向娘娘提议的精髓——除了梁秀殳,没人知道前光禄寺卿何宁除了亲自登梁府拜访外,还额外让何贵一同配合的事。
随行御厨竟是参选秀女的家兄,郑皇贵妃虽然知道眼前众人皆知此事,但同样的状况放在众秀女和她们的家族前,郑皇贵妃又岂会不在意与何禾其兄何贵的其中私人往来万一暴露。
眼下这时可以说,亲自到大殿送来碧凉乳、怯凉乳的何贵本是何禾参选九嫔的关键要素;而这会儿,何贵成了梁秀殳敢于在此时“要挟”郑皇贵妃的底气。
金靓姗迟迟未言语,心里不仅想着梁秀殳说的话,更重要的是伊士尧还在大殿之中坐着或是跪着——最好是跪着,万一眼前这些人一时不离开,之后必定要请自己会殿中坐着。
看见地上的何贵倒是没什么,可刚才两人还在聊的话题就没得收尾,而下次再像今天这样见面聊天,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何禾此女出身极佳,论样貌、身形在过去两日五百八十名秀女中,实属难得,如今已入选,无非一时病症,汝等何以以此为由将其移出名册。”金靓姗有相当的顾虑,但总觉得关于何禾的事,似乎对伊士尧有了承诺,不可轻易动摇或变更。
但此刻面前这些人,包括知晓大多详情的梁秀殳,也像是非要在这时从她口中得出一个结果似的,不像是轻易会离开的样子。
大声呵斥让他们就此离开也可以,但白天拼命塑造出的“铁面无私”,现在就会毁于一旦,同为监场,同有私情,为何不放过众人,偏自己这点儿私又徇了呢?
公平、公正在明朝虽然是个相对概念,但也不至于朝令夕改,多少还是留一些处理空间的好。
金靓姗的话才说完,众人的沉默才是最尴尬的部分。
与此同时,在后殿的何禾听着何汀与瑛儿一来一去聊着过去的事,时而何汀在唉声叹气,时而又是瑛儿莫名其妙地望向自己。
终于她忍不住向瑛儿问到,“瑛儿主事,您和我汀大姐谈笑,为何时不时要向我看一眼?”
瑛儿经过后殿发生的事,看出皇三子对何禾的心意,又听何汀提到当年和皇长子的一段过去,自己知晓翠娥的真相,这才和盘托出,联想到皇三子与何禾的事,想借此提醒一二。
因此,说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话,就又看了何禾一眼,本想暗示她皇城凶险,后宫的生活未必适合她。
此外,瑛儿在宫中浸淫这些年,尤其做了翊坤宫主事后,操持过太多奇事、怪事,对后宫、翊坤宫都认得非常清楚。
她虽然不甚明白郑皇贵妃为何对何禾别样对待,但知道如果何禾入宫之后,一旦进入终选,牵扯上万岁,牵扯上皇三子,就会如同娘娘如今一般,被迫卷入太多不必要的事务中。
在瑛儿认为,娘娘诞下七公主之后,就像是迷失了本性,对万岁反倒爱答不理起来——万岁难道不是皇三子取得嗣位的最关键人物?
如今的娘娘更像是一个女版的万岁,与大臣们斡旋,处理国事,难道说比起尽力将皇三子培养为合格的继位皇子,郑皇贵妃此时更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朝皇位迫近?
因此以她对娘娘的认识和理解,皇三子与何禾绝不可能,何禾必然会像十年前的牛琴从、杨彤萱、何汀其中一人一样,哪怕最终入了终选,也会受此一劫。
看到如今十年还难以忘却当年被迫退选的痛苦经历,甚至在错误的方向恨了郑皇贵妃多年,还误信人前人后不同面孔的皇长子,为这样一段经历自我拉扯许久。
“禾姑娘,你缘何决意参选秀女?”瑛儿没有回应何禾提出的问题,学着十年前郑皇贵妃在储秀宫前问诸位秀女的话。
何禾愣了一下,猜不透瑛儿主事问此事的缘由,因此没能马上回答。
何汀明白一部分瑛儿的意思,不顾自己内心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