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伯爷已经知道错了,让皇上饶他一次。毕竟您侄儿死于非命,他老人家情急......”
慈圣太后听了哥哥李高的求情,脸上如同挂着严霜一般。她忽然叹口气道:“你们连累的我也够了!”
“自打进了裕王府,咱家就不做泥瓦匠,这日子富而且贵。万历三年时,吾已经不大管事——皇帝还给你家二十万两棉衣生意做。”
“你们如何做来?拿家去十五万两!我这秉政太后的脸都丢的精光!我何曾赏赐的少?还是你家里揭不开锅,做这般事!亏得那棉衣没发到蓟镇,否则引发兵变,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他哥哥听了嗫嗫嚅嚅,一脑袋汗。口中吃吃道:“伯爷那人,太后您不是不知道,我们哥俩个劝了多少回......”
李太后听了冷笑一声道:“住了!你可别说那些,没的污了我耳朵。那笔生意谁经手的?还有脸说!你们有几个臭钱,恨不能睡在青楼里,养小的倒也罢......算了,说出来污我的嘴,从古到今没听说这样的国舅!”
“上梁不正下梁歪,李长贵几个年纪轻轻,酒色财气花样齐全,风儿都刮得倒,要不能让那裘喜子一巴掌打死?”
“按理说,我是孩子姑母不假。但自从进了这所在,那孩子何曾在我眼前叫我一声,得我看一眼。说句大实话,我和他不亲!”
“裘喜子判绞,你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这都是看在皇家体面上重判!若人家不依不饶,把长贵送到医学院检查,查出暗疾来,裘喜子得个脊杖流放,丢的是你们的脸,还是我这太后的脸?”
“皇帝看着我的面子,又加刑到斩首——你们何曾来我和皇帝面前道个谢字!我们娘两个欠你武清伯家的?”
这絮絮叨叨一大套,跟武清伯在法场撒泼,殴伤朝廷命官全无关系,但李高只能老实低头听着。别说这是曾经秉政的太后,就是自家老婆,唠叨的事儿不在重点的时候,男人也只有听着的份儿。
太后发泄了一通,心里舒服了些。这才问道:“武清伯在法场到底干啥了,惹得外朝群起而攻?”这话就是问细节了。
李高道把裘喜子为胡勇喊冤,邵伯悌劝不住监斩官的前事说了一遍。接着道:“爹爹因见那邵伯悌围了裘喜子不让杀,大怒起身,要打那县令。”
“那县令道:‘李伯爷身受国恩,如何敢来打朝廷命官?’爹爹道:‘我就打杀你个糊涂官儿,又怎的?’”
李太后听了蹙眉。李高见状,怕太后说出来公道话。立即黑心编排道:“那县令说,‘别说你一个泥瓦匠,就生个女儿好,与国家有甚好处?你来打我,谅我不敢杀你不成?’——爹爹因见他辱及太后,这才打了他几下。”
李太后听了脸色微变,冷声道:“皇帝纯孝,若那官儿真如此说,早就被皇帝宰了,莫编瞎话儿,照实说。”同时心道,瞎话都不会编,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李高乍着胆子编的瞎话一下子被识破,只好老实道:“爹爹追着那邵伯悌打,那邵伯悌促狭,却绕着裘喜子转圈。李宽见爹爹追不上,就冲到法场里和爹爹两头堵那县令。”
“被那县令抓住理说,二弟擅闯法场,要求监斩官处置。监斩官被他僵住,又不想派人驱逐李宽,就在那里吵闹。”
“吵闹一会子,政事堂总理大臣竟然真有手令下来,说是暂缓行刑。监斩官拂袖而去——那些犯人又都押回去了。只有裘喜子被邵伯悌要强行带走。”
“爹爹因此急火攻心,在那县令背后打了一板凳子,头打破了,当场昏迷送到医学院去了。”
李太后听了扶额叹气,发怒道:“没一个省心的!如今皇帝大力提拔任用勋贵,文官早就一肚子火气。你们如此这般,岂不是捅了马蜂窝一般?让我怎么处?”
李高道:“太后说的是。如今家前后门已经被文官堵了——我这不是编瞎话,我是爬墙头翻到诚意伯家里,从他家西角门才坐上马车来请见。要不是如此,还不得出来哩。”
李太后叹气道:“皇帝要处置,怎么的也得告诉我一声——你想让我干什么,到时候说不行吗?”
李高苦笑道:“我这舅舅和他姥爷,在皇帝面前没一点面子......”李太后骂道:“失心疯了!做谁姥爷、舅舅呢?”
李高吓了一跳道:“我是说武清伯一家在皇帝心里,比不得那个县令。我听说皇帝把邵伯悌好个表扬,说他是真正把‘民心民意’装在心里的官儿表率。”
“要是那县令救不过来,爹爹性命难保。就算皇帝为了孝道不至于难为那个......武清伯,但搞不好将爵位收了去,太后妹妹脸上可不好看。”
李太后听了道:“最好能把爵位收了去,让你们一家喝西北风才好。此前仗势欺人,到处占股,每次来我这里,就没有一件正经事。”
话虽然如此说,但此时已经是万历十二年,皇帝要真想收拾武清伯,太后一点办法也没有。此前的武清伯多次请见,皇帝都婉拒了——说明这皇帝与自己娘家毫无亲近之意。
李太后只能打发了李高,自己等皇帝来请安的时候问问皇帝对武清伯有什么章程处罚。
朱翊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