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见对面内阁大佬、礼部、兵部一二把手每人一个小墩子坐的稳当,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心里竟有些紧张。
深呼吸一口气,奏道:“回皇上话,臣总兵蓟镇,东至山海关,西至黄花镇。边墙分内外二道,有关寨者二百一十二,营堡者四十四,卫所二十二,守御所三。共管边墙一千五百五十七里;其中石塘岭、曹家寨、墙子岭四路边墙长六百五十四里,由副总兵张臣协守;兵备副使王一鹗整饬地方。”
见皇帝未说话,静静听着,戚继光又接着道:“臣总兵蓟州马步官军四万五千二百二十六员。副总兵、参将计十五员。蓟州一镇官军马匹二万四千六百三十五匹。每岁支粮四十六万八千余石,料豆六万七千五百余石,草四十万三千余束。这些物料折银二十九万两,另有官员俸禄、布绢折钞银二万余两。官兵用冬衣绵布一十二万一千六百余匹。绵花绒六万六千三百余斤。”
朱翊钧见他对本镇兵马、物料支用熟极而流,心中暗暗点赞。温言问道:“可有不足用之处?”
戚继光看了眼对面的本兵谭纶,回奏道:“回皇上,并无不足。”
朱翊钧扭头问张居正道:“蓟镇后勤由谁支应?”
张居正躬身奏道:“回皇上,由山东、河南、北直隶司府分别支应。”
明代守边之后勤多数依赖开中法,即盐商送粮草到边。边城收到后,出具相关手续,盐商凭手续可领盐引,有盐引的盐才可以合法售卖。弘治后,此法崩坏。
朱翊钧听了点头。问戚继光道:“内外二边,何处最为要紧?”
戚继光回到:“凡立关寨者均为兵家必争之地。然臣以为对外虏者最重者,还是喜峰口。其地连九塞,势控燕秦,其中井陉关、龙泉关、倒马关、紫荆关,共为畿辅咽喉。臣到了蓟镇后,已将此四关以长城相连,共长二百余里。”
等他奏完,谭纶插言奏道:“皇上,戚镇到三屯口驻兵以来,和巡抚张学颜共同经营内外边墙,更修建空心城台数百座。”说完,又向朱翊钧讲了这空心城台的好处。
朱翊钧道:“甚好。然空有坚墙厚盾,不足以拒虏。若兵无战心、将有私念,就是将墙再修高十丈,也是白饶。”
听了这话,所有在座大臣以张居正为首跪地,并称颂道:“皇上圣明。固言‘江山社稷之固,在德不在险也。’”朱翊钧听了嘴角直抽抽。
只好顺着刚才的话题接着道:“朕听闻,戚总兵练得好兵,这练兵之法,你且说说。”
这中国古代的兵家,若说练兵,戚继光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朱翊钧这话正挠在戚继光痒处,即说起自己练兵心得。
朱翊钧听戚继光言道:“臣练兵之要,一在信、二在严、三在于细。信、严二字,古人也说的烂了,臣不过是严格执行,不打折扣罢了。臣所自得者,在一个‘细’字。臣之练兵法,是把所有的细节都规定好了,包括士兵之吃喝拉撒睡一件不落都定好规程,然后带头遵守,如此以上率下练出来的兵,自然令行禁止。”
朱翊钧点头称善,道:“能举例言之否?”
戚继光想想道:“譬如士兵平常起居,臣规定‘不许枕上呕吟唱曲,以耗精气,勾惹淫念,鼓惑思乡;臣另规定‘夜间轮流喂马,勤起添草。’这是晚上睡觉的规定。”
扳起手指又道:“臣规定士兵‘昼早起,梳洗毕,队长将本队团聚一处,将所给号令,逐款听一识字人讲说一遍。’这是梳洗。待早饭毕,各出当差。午间休息,或坐或睡,务在安闲。日西,各于便处习学武艺,或学弓马,或学披甲,至昏而止。每五日一次,将自己器械,应磨光者磨光,修利者修利。以上俱该管队总、旗总督率行事,百总于磨器械之日一查。”
张居正等文官听了,俱都听呆了。他们文官掌兵,只知大要,何曾知道这士兵睡觉、吃饭事,戚继光竟能定这些规矩。
朱翊钧听了,暗道若不是你戚继光后来下场不好,我都怀疑你是穿越者了。闻言笑道:“嗯,果然得一个‘细’字!却妙!如你所说,这士兵吃饭、睡觉之时都整齐划一,必然令行禁止。”心中暗道,和后世之解放军,还差点呢,那解放军毛巾和牙刷都不得乱摆,比你规定还严。
见天色已过午时,朱翊钧传旨赐宴。这半年来,朱翊钧与大臣议事,经常在饭点赐宴,比先皇赐宴多出何止十倍。这重臣逐渐习惯,却把戚继光感动的眼泪直流。
按礼,朱翊钧回内宫吃饭,给大臣在武英殿摆了两桌。等朱翊钧吃过饭再回武英殿时,重臣和戚继光早吃完了,边喝茶聊天边等着皇帝。
朱翊钧进殿后,与戚继光继续谈练兵,戚继光从练胆、练将、练行伍、练车马、练火器等各方面侃侃而谈,朱翊钧结合后世解放军的练兵知识插言几句,让戚继光大起知己之感。
后来戚继光终于主动说:“皇上,臣自前年起,将臣平日练兵之要,写成《练兵实纪》,今年夏天方成书。若皇上感兴趣,臣可抄一本献上。”
朱翊钧心道你总算说出来了,要不我非得跟你唠叨到晚上不可。闻言大喜道:“大妙!朕听戚总兵之言,获益匪浅。本来要仿唐太宗和李靖故事,将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