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整个陵定府,余粮也就两万石左右。
但是三千石粮食,对贺临而言并不多。
即便贺临赢了,把这些粮食拿回去,也是于事无补。
可在贺临看来,虽然三千石粮食不多,但现在这些粮食不是粮食,而是灾民的命。
反正输了也不亏,贺临笑了笑:“好,请朱府台摆棋吧。”
朱立群让府衙的书办拿了围棋进来,他一手抓黑子,一手抓白子,摆起残局。
摆完之后,他将白棋推到贺临那边:“贺知州,你有一炷香时间思考,请吧。”
贺临看向棋子密密麻麻的棋盘。
黑棋攻势强大,白棋溃不成军。
打量了完整盘棋,贺临问:“朱府台喜欢围棋?”
“琴棋书画,雅人四好,身为读书人,自然是略知一二。”
“那想必朱府台,一定知道围棋里的胜负手了。”
胜负手是围棋里的术语,有两种含义,一是指落于下风的一方下出除此步之外,其他都不能以扭转局面的一粒子。
二是指关键时刻,使出让对方难以应对的招数。
按照如今棋盘上的情况看,贺临说的就是第一种含义。
“哦,贺知州是觉得,自己能下出胜负手?”朱立群挑了挑眉,眼里带着笑意。
这残局他可研究了许久,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局棋看似还有转圜余地,但只要往后继续下,就会发现条条都是死路,不可能翻盘。
到底还是年少轻狂,真以为他会随便拿出简单的残局吗?
贺临拿起一粒白子:“有些路,看似是死路,实则……向死而生。”
话落,她于棋盘上落下一子。
她这步棋朱立群推演的时候也曾下过,心里很清楚后面会如何,不屑的笑了笑,抬手很快落下一粒黑子:“可死路还是活路,总要走到路的尽头才会知晓。这让我想起一句俗语,不见黄河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贺临也接着落下一子:“那就请朱府台拭目以待了。”
她的如今的每一步都在朱立群的掌握之中,朱立群随意笑笑:“我确实很期待。”
两人你一子我一子的下了一会,贺临最后捻起一粒白子,“朱府台,胜负手……在这呢。”
啪的一声,她于黑白棋盘中落下棋子。
她先前的落子,全都在朱立群的预料之中,因为他就曾这么推演过,可这一步,却完全和他先前的推演不一样。
朱立群微微瞪大眼,态度不复之前的随意,换成白棋的角度,于脑海中继续往下推演。
越往下想,他越震惊。
怎么……怎么会……
不!不可能!
他不认输,继续落下一子。
贺临也很快落子。
两人又下了一会,局势完全逆转了过来。
白棋大杀四方,黑棋溃不成军。
朱立群神情怔松恍惚:“胜负手……呵。”
贺临看着他:“朱府台可还要继续下?”
虽不甘心,朱立群还是咬咬牙:“你赢了。”
“围棋认输有认输的规矩,莫非朱府台不懂吗?”
朱立群微微吸口气,从棋罐里抓起三粒子,摆在一边。
贺临这才笑着站起来:“承让了朱府台,不知那三千石粮要准备多久?我这就派人过来。”
朱立群好歹是个知府,堂堂进士出身,当然不会为这种事食言,反正这三千石粮食,对漳州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理着衣袖:“明日便能备好,你准备好派人来领就是了。”
“那我便先谢过朱府台此番好意了。”好意两个字,贺临咬的格外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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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临出了陵定府府衙还未上马,迎面便看到了朱琪带着下人匆匆过来。
看到贺临,他脚步一顿。
“呦,这不是贺大人吗?今日怎么会在我陵定府呢?”
“有些公事。”贺临回答的简略又敷衍,她不是很想搭理朱琪。
“我听父亲说贺大人这几日为了借粮满福建的跑,莫非此时借到我们陵定府来了?”
贺临跃上马,拉住缰绳:“我堂堂知州今日来是为何事,似乎没必要对你这样的一介白衣说吧?你能和我搭上话,不是因为你是知府之子,而是因为你是昔日同窗,麻烦心里有点数。对了,别忘了让朱府台好好准备那三千石粮食,今日下午我便会派人过来。”
“你!”
贺临不管他是什么表情,一扯缰绳,调转马头,扬鞭离去。
朱琪气的不行,对贺临最后那句话更是不理解,带着小厮匆匆上了台阶,往州衙里去。
贺临离开之后,朱立群喊来了身为幕僚的张师爷。
“我之前吩咐你的事情,你都记住了吗?”
“府台大人放心,小的记得很清楚,一切也准备好了。”
“好,那你即刻启程,去漳州吧。”
“是。”
张师爷退了下去,正好与进门的朱琪擦肩而过。
朱琪气呼呼的高声喊着:“爹,你为何要借给贺临粮食啊?”
“我有我的理由,你不必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