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杨和谦低头斜睨了跪在地上的吕兴文一眼,心里冷笑一声。
反应倒是快。
景历帝没有说话,沉默起来。
大殿寂静压抑,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等着皇帝的表态,尤其是六皇子的党羽。
不知过了多久,景历帝开了口,第一句话就定了此事的基调:“人心似水,不可能时刻掌控,罚你三个月月俸,引以为戒,起来吧。”
吕兴文稍稍松了口气:“谢皇上。”
对他的惩罚并不重,证明在高瀚远贪污案这件事上,皇上不想牵扯太过,不然肯定会重重罚他这个六皇子党的代表人物。
景历帝看着下面神色各异的官员,从龙椅上起身:“去年夏季浙江大水,冬季北方又有冰灾,时政多艰,百姓多苦,可他高瀚远偏值此多难之际盘剥百姓,贪墨钱粮,圣人之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百官皆跪了下来。
“吕兴文,你的罪朕可以宽恕处之,可浙江这摊子烂账不能不查!吸血的蠹虫朕势必要揪出来!”
“皇上圣明!”吕兴文高呼。
“皇上圣明!”百官跟着齐呼。
***
下朝之后,内阁首辅杨和谦被景历帝留下拟旨,其他官员则各自散去。
六皇子秦纵回到府邸之后,拍的桌子砰砰作响。
“那贺临的奏疏不是已经被拦下了吗!怎么又出现在了父皇手中!”
换了别人,秦纵可能都不会那么生气,可江浙一带向来是赋税重地,浙江就是他的钱袋子!那些官员每年弄来的银钱占了他收入的一半!
与官员交好,与太子抗衡不是件容易之事,上下打点皆需要花钱,若此次没处理好,浙江的党羽都被打掉,这以后还怎么过!
相比之下,吕兴文则淡定许多,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不慌不忙的理着朝服:“殿下别急,依臣之见,事情不会太过于严重,若皇上真有心打击我们,就不会只罚我三个月俸禄,还选他来主审高瀚远了。”
***
六月二十三,锦衣卫指挥佥事沈拓携纹龙金黄的圣旨,到了杭州衙门。
“有上谕!”
高瀚远连忙跪下。
沈拓展开圣旨:“淳岭大水,朝廷赈灾,本欲抚民安业,然杭州知府高瀚远,伺机贪墨银粮,联合商户,放任粮价,贱买百姓土地,搜刮民脂民膏,实乃罪大恶极,不治其罪,难稳民心,难平民怒,着即革去高瀚远一切职务,令瑞王主审,调淳岭知县贺临会同严审,其余贪墨同党,当彻底供罪,缴出贪墨之财,尚存一线生机乎,钦此。”
两个锦衣卫从沈拓身后走出,大阔步走向脸色煞白的高瀚远,将他押走,只留马同知跪在地上疯狂颤抖。
***
在杭州宣完旨,将高瀚远关进了大牢,沈拓又马不停蹄的赶往淳岭,给秦渊与贺临两人宣旨。
听完旨意居然是让自己主审,秦渊跪在地上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接旨。
沈拓朝他笑了笑:“现如今高瀚远关押于杭州按察使司监牢,王爷与贺知县尽快启程往杭州吧。”
秦渊自是笑着点头回应。
送走沈拓走后,他转过身,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消失。
他目光投向贺临,见贺临双手握于身前,垂眸静立的模样,他皱起眉:“你不惊讶?”
他问的是圣旨让他当主审的事。
贺临抬起眸子:“意料之中。”
秦渊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当初没有直接将贺临的奏疏交由皇上,而是暗中给了锦衣卫,就是不想让自己搅和进这滩浑水了。
可现在他不仅搅和进来了,还到了最受瞩目的风暴中心!
这次查案,会牵扯多少人尚且不说,重要的是能牵扯多少人!
牵扯的人太多,会成为六皇子党的眼中钉肉中刺,牵扯的人太少,又会引起皇上的不满!
这主审的位置,显然是个极为烫手的山芋!
而贺临预料到会有这么一个大坑等他,却从未提醒过他。
不过也是他自己踩进了这个坑。
秦渊无奈的叹了口气。
见他满脸苦闷,贺临出声问:“王爷觉得,皇上为何会将主审的位置交托于您?”
“因为本王恰好在浙江,又是闲散王爷,或许父皇觉得,我能交出令他满意的答卷。”
令皇上满意的答卷是什么?这个秦渊没有具体说,因为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说。
可他不说,贺临也清楚。
他们的这个皇上,虽治国之才平平,但却是个玩弄权术的高手。
如今的两派党争,正是这位皇上一手造就的。
起因是景历二十三年,皇上围猎落马神志不清,卧床病重,那段时间,朝政暂由内阁首辅杨和谦掌控,朝野上下皆以为皇上即将西去,都做好了太子继位的打算。
可之后,皇上却神奇的逐渐痊愈。
但此时距离落马,已经过去半年有余,太子辅政半年,朝野上下皆为太子党。
也就是从那时起,六皇子开始得到皇上宠爱,一路被扶持,发展至如今两党对立的局面。
这手平衡之术,皇上玩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