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笙驾马从皇宫离开,踱在官道上,仍然忧心忡忡。
本来以揽月给自己的方子,这假死药只能维持十日,第十日不须再给药便会自动苏醒,但这是在降低自身能量消耗的情况下。
而现在叶岚身受重伤,即使救治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苏醒,更何况,醒来后又要面对明夕。
叶云笙想着想着,抬头发现快到了相府,他打起精神,调整了一下仪容,以防在叶相面前露出端倪。
而府上管家却告诉他,叶相待在家中无聊,去甘露寺寻住持下棋了。
叶云笙就在相府门口等着叶相,思量着如何开口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或者若是他已经知道了,如何平复叶相的心情,不至于因郁生病。
暮云四合,落日熔金。
叶相终于乘马车归来。
叶云笙不断调整着对父亲解释的措辞,却看到父亲眉目带笑的神情,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叶相见他在门口等着,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甘露寺住持那老头儿你晓得吧?他竟扬言为父不久后会喜添一女婿,我可不信他那一套,准又是借此乱我心境,让我输给他。”
“我说,仅有的一个宝贝女儿已经嫁出去了,老夫的妻子早已离世,又没在外面有人,怎么可能的事。你猜他怎么回?”
叶云笙还在出神,蓦地被拉回了思绪,望着父亲,满是不解。
“他说,天机不可泄露……哈哈哈……”
见父亲一无所知心情甚好的样子,叶云笙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了。
翌日晌午过后,林清风来叶家拜访,进了门后直接去了大公子的院子。
叶云笙将自己在宫中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知与他,后者知道他将药交给了揽月,对于大公子对自己的信任非常感激。
一想到叶岚生死未卜,林清风紧握拳头,砸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恨自己那日没有发现刺客,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侍从给他们送上来茶水,将两只羊脂玉杯子分别放在他们面前,为他们斟满,看了一眼叶云笙后又下去了。
叶云笙将茶水推至林清风面前,抬了抬下颏,示意他喝茶,也有让他留下来叙话的意思。
“相府门客众多,林兄知道我为何独独与你交好吗?”
林清风微微低头,执起杯子的手停顿在眼前,修长的手指并不圆润,手背不似羊脂玉般白的细腻,指腹上是泛黄的老茧。
“叶兄曾经夸过在下,有封侯拜相之才。”
叶云笙听见此话,摇头笑了笑,心中顾虑未除,这笑也有些勉强。
“林兄的心思我一直都知道,所作所为我也看在眼里,种种行为皆堪称君子,对父亲和小岚的维护我也是看在眼里……如此按照本心行事,而非趋炎附势的能人志士不多了。”
林清风心下微愕,这番话看似并无责备之意,但他知道话里包含了太多他年少轻狂之举。
他放下杯子站起身,向叶云笙垂首作揖,郑重道:“多谢叶兄包涵!”
叶云笙没说话,摇了摇头,垂眸小酌。
安门宫。
明夕扶着叶岚坐起身来,避开她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揽着她,揽月正在喂叶岚喝粥。
从叶岚出事的那日后,他们每天都给她喂食,可是每顿折腾一两个时辰,却根本喂不下去。
看着食物从叶岚嘴角滑落,明夕心急如焚。
日头逐渐西斜,揽月亦是心急如焚。
第十日就快要过去了,小姐是生是死,就看这一晚了。
是夜,渐盈凸月高悬于墨蓝色的夜空中。
叶岚的睫毛轻轻扇动,之后于黑夜中睁开了眼,她发现自己趴在枕头上,这使她的呼吸有些不畅。
后背的伤口没有想像的那么疼,或许是伤药的作用。她想起来,自己身中箭矢的时候也没有很疼,整个人是麻痹的状态。
如果没有被麻痹,她预想着,自己那马上一跃会更远一点,至少,箭会射在她的右肩,而不是左部脏腑之上。
她很怕疼,真的很怕,所以那假死药,是福也是祸,虽然让她失去了痛觉,但也加深了她死亡的危险。
夜很黑,就像从前无数个剪掉灯芯失去烛光照耀的夜晚一样,静默。
她勾了勾手指,企图突破如鬼压床一般的沉重感,发现身侧有动静,吓了一跳。
明夕早就在她的手指关节处绑了根红线,另一头系在自己搭在床沿的指尖。
他点了一根烛火打算彻夜不寐,却不知何时,他趴在床边睡着了,烛火也已经灭了。
感受到指端的牵动,他缓缓直起身,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指尖为何而动,大喜过望的他颤抖着点着了床头的烛火。
正准备扬声喊揽月前来,却听见一句轻如蚊吟的阻止:“不要喊人,我想安静地想一会儿。”
“岚儿?”
“是我。”
“岚儿?”
“闭嘴!扶我起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叶岚到抽了口凉气。明夕怕她压到伤口,便一直揽着她,她让他放手,他没有同意。
“我想起来一些事,想问你,正好你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