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午,静姝正在晓风苑中,看着花匠砌灶台,自从那日回府后误用御窑金砖烤了红薯,兄长便琢磨着替她砌个小灶,冬日里可以烤烤小食解解馋。
静姝在院中盯了一会,觉得有些寒意,正打算回屋看书。忽然听闻来了圣旨,便赶去了前院。
天子使臣展开圣旨,一院子的人恭敬跪下。使臣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远侯府嫡长子叶静川,英勇神武,于边关屡立奇功,朕心甚慰,准定远侯所奏,封叶静川为定远侯世子,赐黄金一千两,丝绸五十匹。钦此!”
见兄长一脸郑重地接过圣旨,静姝暗暗松了口气,终于尘埃落定。再看向许久未曾照面的李氏,只见她憔悴的脸庞上并不平静,不知是怒亦或是恨。
叶静瑜倒是不显波澜,向长兄道了喜,便径自离开了。静姝有时并看不透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送走使臣,众人散去。兄长随父亲去了书房,静姝念着院中的灶台,回了晓风苑。
李氏回了主院,紧闭房门,独自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那日渐憔悴的妇人,回忆起自己的小半生。
李家乃酒泉郡望族,李父任郡下知县。李氏自幼相貌不俗,又随兄弟们一道读书启蒙,在族里一众姐妹中很是出挑。及笄前便有不少当地富庶之家上门提亲,可自视甚高的李氏岂会愿意,拖到二八年华仍待字闺中。
直到定远侯应友人邀约,赏脸参加李家宴席。李氏在花园中偶遇通身贵气、俊逸不凡的侯爷,春心萌动,含羞带怯。
定远侯孤身戍边,身边并无侍妾,猛然见到一位含苞待放的少女,自是郎有情、妾有意。
这一幕恰好落在李父眼中,能攀上侯府,那是李家的荣耀。杯筹交错间,李氏便成了侯爷的妾室。
李氏娇媚小意,与曹氏的端庄娴静很是不同,常年待在军中的侯爷只觉新鲜,李氏着实受宠了些时日。
侯爷每隔两年便要回京述职,那年便带回了李氏。待李氏入了京,才知自己竟是井底之蛙,这京城之繁华、侯府之富贵并非她一个知县之女可以想像。
侯爷早年失恃失怙,侯府全由曹氏操持内宅。自己的到来似乎在曹氏意料之中,又或者说自己出身卑微,曹氏并未正眼瞧她。
自幼心比天高的李氏深受刺激,暗暗激发了斗志,卯足了劲讨好侯爷,愈发妩媚诱人。
待侯爷再回边关,李氏得偿所愿,追随左右。
边关岁月漫漫,宅子里并无事可做,侯爷时常外出征战,李氏身边仅有两个粗使丫头做伴,初尝情事的李氏呆呆地看着围墙,这般度日无趣的很。
不想这边关有人比她更觉无聊,那便是京城王家的嫡长孙王言詹。王言詹父亲早逝,寡母教养不善,为人放浪形骸。其叔父兵部尚书王重德便让弟弟王重安戍边时带上侄儿,寄望军营的生活可以打磨掉王言詹身上不羁的习性。
王重安念长兄早逝,唯有一子继承香火,出征时便将侄儿留在关内,保他性命无忧。却不料此人胆大包天,宴席上的一次见面,让他对体格风骚的李氏念念不忘。
一日夜黑风高,王言詹翻墙钻入了李氏房中。彼时的李氏涉世未深又闺中寂寥,遇上血气方刚的花丛圣手王言詹,很快便被俘获。
一来二去,李氏对王言詹倒是萌生了些真情。只是后来回了京城,忙于内宅经营,才渐渐淡忘了此人。
然而这次回京后,侯爷态度诡异,对自己异常冷漠,又当众提起王言詹之事,李氏认定事有蹊跷。如履薄冰地熬了数月,李氏的内心已濒临崩溃。
如今这府里上上下下皆知,侯爷数月未踏足自己房中,连娄姨娘那等贱人也敢明里暗里地讥讽自己。更何况请封世子如此大事,侯爷竟只字不提,自己这侯府主母形同虚设。
眼看静瑜年底便要及笄,侯爷这不闻不问的态度如何是好?想必侯爷并未掌握什么切实的证据,否则不会不发落自己。既是如此,索性自己去见侯爷,随机应变,也好过如今不人不鬼地度日。
想通这些,李氏便让下人炖了侯爷最爱的羊肉汤,自己亲自端去书房。
李氏心中忐忑,悄声来到书房外,犹豫再三,正欲敲门。却听见侯爷的声音:“这次军中将领升迁,王家私下动作不少,静川认为这是上方授意还是王家私心?”
听见王家,李氏心中一颤。
“父亲,这些年我叶家在军中一家独大,想必那位并不愿意看到如此局面。”
“我朝历来不准外戚干政,若是有朝一日,圣上下旨赐婚你与那明泰公主,我叶家处境恐怕更加艰难。这般想来,王家怕是得了上方的旨意提早准备,只待时机成熟,便可接管大军。”
“如此说来,静瑜与王家的亲事恐怕是步死棋,父亲有何打算?”
“该急的是王家,只怕如今王尚书正在犯愁,如何退掉这门亲事。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倒是静姝的婚事,你留意着,务必寻个妥当的人家。”
李氏大惊,静瑜的亲事是早些年王尚书的夫人主动提起,自己本来有些介怀再和王家搭上关系。可那王言复翩翩少年郎,温文尔雅,与女儿十分般配,便与侯爷商量后同意了这桩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