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来,吴夫人缠绵病榻,近一个月身体更是急转直下,她担心身后无人能照拂大乔,加之妾室的身份,会令大乔在家中步履艰难。但大乔除了孙策,哪里还容得下旁人分毫,她蓦地抽下云鬓间的龙首发簪,尖利的钗头重重划过自己白璧无瑕的面庞,鲜血飞溅,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惹得吴夫人大惊,不顾病势,忙用绢帕按住那伤处,急道:“为娘可不是要赶你走,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大乔哽咽落泪不止,潺潺的泪与殷红的血凝在美艳绝伦的面颊上,令人望之心惊:“明白母亲的心意,只是乔莹七年前已随孙郎去了。如今的乔笙,为策而死,为策而生,心里眼里再难容得下旁人。孙郎不在,美丑好坏皆没有意义,只求母亲留我在侧,让我侍奉养老,将琼儿与绍儿拉扯大,以便他日在忘川与孙郎相见,好一一告知与他啊……”
孙策过世时,吴夫人尚且忍着没有落泪,今时今日却再也忍不住,揽着大乔高声哭道:“他日待我病老归西,见到那混小子也要问一句,为何竟这般狠心,就这般扔下我们娘儿几个,可怎么活!”
隔着三两条街的周都督府后院外,周循正同几个顽童弹石子玩,他年纪最小,个头最矮,却很快成了此间的统领,带着孩子们制定规则,分明赏罚,颇有其父治军之风。
周瑜军务繁忙不在府上,小乔午后得闲,便出来与孩子们一道玩,她本就擅长飞石,此时简直玩得忘我,一个不留神,石子竟飞出丈远,直落入不远处的水塘里,看着目瞪口呆的孩子们,小乔起身拍拍裙裾,笑道:“你们别恼,这种小石头我家里有好多,我这就去拿。”
说罢,小乔起身回府,周循望着母亲离去的身影,眉眼间的无奈宠溺与父亲如出一辙,他还没来得及出声说话,那几个十岁上下的垂髫小儿便一脸艳羡地望着他,说道:“你姐姐可真美啊。”
姐姐?周循一怔,反应过来他们所说应是母亲,登时笑了,还未开口解释,小乔便又跑了回来,拿出一袋小石子,在每个孩子手心里放了几颗:“喏,看我这石子磨得光溜溜的,比你们那些还好呢。”
也勿怪这些孩子以为母亲是自己的姐姐,父亲宠着她,连他这做儿子的亦不忍心她蹙眉一分,除了时常因为姐夫的早逝而难过外,小乔旁无烦恼,看似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也无怪这些孩子们错了称呼。
按说这误会也没什么不得了,但若再惹得某些才迁入姑苏的少年错付痴心就不好了,周循开口方欲唤“母亲”,便听得后门处一朗朗男声道:“夫人,循儿。”
周循抬眼望去,只见后院白墙下,一丰神俊逸的男子银盔银甲,英武绝伦,这等风姿普天之下唯此一人,便是他的父亲周瑜。周循欢愉起身,便见母亲娇笑着迎上前,软软唤道:“夫君!”
周瑜一手牵住小乔,一手拉起周循回到府中,周循领了父亲从外带回的小玩意,兴高采烈地拿出门与伙伴们分享。小乔则随周瑜进了内室,帮他解了披风银甲,还未来得及返身挂回衣架上,便被周瑜一把揽入了怀中:“多日未见,想煞为夫了。”
“还说呢,”小乔亦万分记挂周瑜,小小的脸儿埋在他的肩头,娇赖道,“又不让我跟你去鄱阳,你可知道人家多惦记你……”
“此番我虽没有跟随主公出征,但随时可能要将兵去做策应,怕你跟着吃苦。”周瑜耐心与小乔解释,“行军打仗,我是什么苦都吃得,可我不愿你受分毫委屈。”
小乔如何不知周瑜的心思,呢喃道:“我若不懂你,如何配做你的妻子……如今你回来了,那黄祖可是已经死了?”
“尚未,此番虽得大破黄祖的水军,但听闻吴夫人病重,主公便先行撤兵了。杀黄祖,不单是主公,更是孙氏一门多年夙愿。而今再一次落空,必然惹人生恼。”
小乔也不由得叹了起来:“新仇旧怨未消,最近姐姐一直侍奉着吴夫人,连绍儿开蒙读书的事也耽搁了。”
周瑜听罢,倒觉得大乔不急于给孙绍开蒙读书是因为此,但他不想小乔烦心,含笑将她揽在怀中:“老夫人先前传信,让我回来便去家里,夫人定惦记妻姐了,与我同去罢……晚上我们早些回来,陪你说说话。”
小乔小脸儿一热,含羞嗔了周瑜一眼,却还是乖乖换了衣裳,随他一道乘车出了门。
周瑜打前堂入府,小乔则从后门而入,才跟着婆妇转过回廊,就见一个身量瘦弱的小丫头立在后花园处低声抽噎,虽然形容尚小,模样却是极美,正是大乔与孙策的女儿孙琼妃。
小乔几步上前,抚着孙琼妃圆圆的总角,柔声问道:“琼儿怎么了,为何在这里哭啊?”
看到小乔,孙琼妃再也耐不住,一头扎进了她的怀中:“姨母,母亲……母亲的脸……”
听闻事关姐姐,小乔再耐不住,哄了琼妃回房后,三步并作两步赶去寻大乔。
哪知大乔没事人一样,正坐在镜前,看到小乔,竟面露喜色,痴痴道:“琬儿,你看,孙郎的伤也是在这半边脸上。这下子我两个谁也不嫌谁,倒是一样了呢。”
小乔一怔,蓦地酸了鼻尖,良久才叹道:“姐姐这是何苦来哉……”
大乔握住小乔的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