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浓腊月天,周瑜快马加鞭赶回居巢,冒着股股寒风,为父母及先妻筹备迁坟之事。当年他与从父周尚迫于时局,不得不屈居袁术帐下,可他不愿为袁术效力,便只得了居巢令这么个小官。谁知才得调令,父亲与结发妻便先后离世,周瑜心痛万分,不忍将他们远葬,便葬在了居巢后山。现下想来,实在是他太过任性,以致今日,还要令他们受迁坟之苦。
是日正值大寒,千山鸟飞绝,万籁全寂,冬雨密密落入巢湖水中,周瑜请来居巢北面佛寺的住持诵经,随着经文声,三只棺椁被同时抬起,慢慢运至马车上。虽已时隔数年,周瑜仍不免心如刀割,他拼命克制住情绪,头前策马,一路引着马车向舒城外祖坟处去。
凄风苦雨间,车行艰难,走了大半日才终于到了舒城,周瑜择取良辰,将父母与结发妻的棺椁下葬。待礼成,周瑜沉吟问住持道:“劳烦大师,能否帮我看看,她可有投胎转世,生在了哪里人家?”
住持接过周瑜递来的锦帛,只见其上写着年月时辰,他大略看看,双手合十礼道:“周大人,老衲僭越一问,这可是尊先夫人的生辰八字?”
周瑜拱手回道:“正是。”
“尊先夫人生于四月初八,与佛诞同日,自是与我佛有缘。若是生前有愿景,必定可以如愿。”
周瑜一怔,想起她去世前说梦见自己成了佛前捻花的小丫头,长久呆立未语,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那住持看周瑜如此神色,又道:“周大人,你我相交多年,大人的人品心性,堪称当世表率,只是……大人是有慧根之人,应当知晓 ‘缘起即灭,缘生即空’,大人若只知拘泥过去,只怕来日,后悔之事更多啊。”
周瑜听罢,心头一震,半晌未应,只拱手一礼,再说不出一字一句来。
从前并非没有人与他说过类似的话,只是今时今日听起来,尤为振聋发聩。回居巢途中,周瑜一直在思忖那句“缘起即灭,缘生即空”,如是说来,爱恨情仇皆无意义,又何须抽离过去,珍惜眼前呢?
天寒霜冻,周瑜驾车将住持送回寺庙后,才返身回老宅,谁知才走到路口,就见吕蒙一身常服立在那里,焦急地迎上前来:“大人可算回来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大半天了!”
“是子布兄派你来的吗?可有什么消息了?”周瑜边走边问,与吕蒙一道走入老宅,进了正堂。
吕蒙猴缩着身子,薄唇冻得青紫,他端起周婶递来的姜汤一饮而尽,抬手一抹:“大人,张昭大人根据你的计策,将计就计,放出了你回居巢的风声,几日过去,终于有了响动:张修公子昨日来过军营,送来了袁术那老儿的嘉奖,不过是些兵器战马,数量也不多……”
“长木修来了?”周瑜眉头一蹙,面色更铁寒了几分,不必说,此节骨眼入军营之人,十之八九便是刨了他先夫人坟冢之人,“除此外,他还说什么了?”
“奇怪的就在这里,张昭大人本以为,他们费尽心机把大人支开,还干了这么损阴德的事,目的应该在东南战事,谁知他只是拿来一封书信,说是乔将军的家书,要接小乔姑娘去徐州……”
周瑜的心跳不觉漏了一拍,面上却声色未动:“小乔姑娘呢?跟他去了?”
吕蒙摇摇头,一脸困惑道:“说来也奇了,乔夫人姐妹根本不在营中,也没留下只言片语就不见了。周边山林我们都找了,可乔夫人身份特殊,我们不敢声张,张昭大人没了主意,更不敢报之少将军知道,这才遣了我来居巢,与大人商议对策呢。”
小乔与大乔失踪了?周瑜再也顾不得儒生矜持,霍然站起身,急道:“可有问过守门侍卫?两个大活人还能平白无故丢了不成?”
吕蒙与周瑜相识几年,印象中他总是温文尔雅,宠辱不惊,从未见过他如此急躁,吕蒙水不敢喝了,二郎腿也不敢翘了,放下杯盏坐直身子,老老实实回道:“当值的所有士兵都查问过了,可是没人留意到有异常,我们也不敢问得太仔细,怕军中有袁术的细作……”
周瑜强压住心乱,仔细思量:小乔与大乔的起居帐在营地正中,里三层外三层皆有侍卫巡防,歹人除非有飞天遁地之术,否则绝不可能将她二人掳走。而长木修巴巴找来,甚至拿出不知真假的乔蕤亲笔,欲接走小乔,应当是当真不知小乔不在营中。
周瑜回忆起那日,小乔向自己讨要腰牌,心里愈发乱了几分:“乔夫人娴静,也不是贪玩之人,此时与小乔姑娘出走,必定不是心血来潮。你快马加鞭赶回曲阿去,带些人往徐州方向去找,我马上带兵往宛城方向找!”
吕蒙策马一整日一瞬不歇,才从曲阿赶到居巢,现下水米未进,又要让他回去,实在令他有些绝望。吕蒙不由嘟囔道:“啊?这就去?那小乔姑娘有几分功夫在身上,不必这么心急罢。大人也劳累一天了,不妨我们吃点东西休……”
“不行!”周瑜换下素衣,系上霜色斗篷,准备出门,“她们二人容貌太打眼,若是被有心之人算计可就糟了,伯符人在前线,我断不能让他操这个心。”
语罢,周瑜径直走到马棚处,将坐骑牵出,翻身而上,飞速打马而出,转瞬就消失在了眼前。
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