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上元正月半,寒潮未退,晨起还是东风袅袅,午后却蓦然转作阴云密布。冬阳被流云遮挡,昏暗似傍晚,及至夕阳西下,更是漆黑如深夜。气温骤降,冷意弥散,顷时风雨大作,直欲吹落墙角白梅。
孙策应付罢袁术的令官,满身泥水回到帐中,他褪去铠甲,摘掉金盔,露出英气绝伦的面庞,那额上的浅浅伤痕却比他璀璨的双眸更加醒目。
围城这一年,他受尽千般委屈,历经重重磨难,却未得到想要的结果,对袁术此人已是深恶痛绝,再无分毫信任。可他尚在袁术帐下,此时此刻不得不忍辱负重,只盼能早日开拔去往江东。
可袁术注定不会让他好过,方才那令官来此,称袁术已答允了他的请求,只是要他率部回寿春听封。
孙策不知袁术又要搞什么名堂,只是可怜这朝廷礼官三天两头要往寿春跑,实在辛苦,不若干脆住在寿春侍奉袁术拉倒,也省了舟车劳顿。
想到这里,孙策的神色更冷了三分,袁术人不在寿春,却执意让他回去复命,只怕会是一场鸿门宴。可莫说是鸿门宴,即使是刀山油锅,孙策亦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并不畏惧,甚至还有几分兴奋,毕竟他的志向远不在此,若现下就畏首畏尾,还提什么终结乱世,匡定天下?
孙策活动活动筋骨,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入内室,脱掉衣衫准备洗澡。不管怎么说,既是受封,沐浴焚香总不能少,孙策方欲解裤带,忽闻外堂一阵窸窣声,他想当然认为来人应是吕蒙,高声道:“臭小子,今日是你给莹儿找的甲衣罢?还好她没出什么事,若是出了岔子,看我不拧断你的脖子!把外面那两桶热水给我提进来,我有事嘱咐你。”
外堂的窸窣声突然停了,那人踉跄一步,差点绊倒。这等身手定然不是吕蒙,孙策目光一凛,团身鱼跃而出,如电光火石,霎时便将那人扑倒按在了地上。
满怀软玉温香,口鼻间尽是兰桂之气,孙策怔在当场,讷道:“莹儿?怎么是你?”
与此同时,吕蒙晃晃悠悠来到中军帐外,神情沮丧。今日一早,大乔来寻他,欲借一身甲衣,他想也没想就借了出去。结果没过多久便被韩当叫去一顿臭骂,还让他去孙策帐里谢罪。
吕蒙百般不情愿,磨蹭到天黑才来,一掀帘,竟看到孙策赤膊压在大乔身上,大乔的纤纤玉手还抚着孙策紧实的胸膛,场面颇为香艳。
吕蒙一句“少将军”未唤出,便改作了高声尖叫。孙策的脸色不由更加阴沉,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出去!”
吕蒙脚底抹油,行动却有些不听使唤,两脚一兑差点摔倒。待吕蒙的脚步声渐远,孙策才尴尬羞赧地问大乔:“莹儿,你怎么来了……”
大乔偏头不敢看孙策,一张小脸儿红得像在滴血,羡煞桃花:“孙郎,我们成亲罢……”
得知李丰死讯后,周瑜深觉此事有诈,收拾好行囊,准备明日一早回居巢去,继续追查怪鸟与黄祖。可他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袁术竟然命孙策回寿春听封,不知有何阴谋。
雨势渐渐转小,缠绵淋漓,冷风阵阵间,周瑜系好黛蓝色披风,在穿林打叶声中徐徐前行。排排营帐在暗夜细雨间朦胧如矮丘,周瑜行走其间,放眼四望,好似在寻着什么人。
虽然已经加柴添油,大雨中的篝火仍是火光微暝,越过大半个军营,周瑜来到中下士兵的住所,终于寻到了自己要找之人,他信步上前,拱手道:“程将军。”
程普身为老将,事必躬亲,此时正在和几名士兵交待拔营之事,他显然未想到周瑜会来,呆立好一阵子,才回礼道:“周大人。”
自打程普擅自攻城,愧疚自戕后,他二人鲜少见面。毕竟程普曾跟随孙坚南征北战多年,劳苦功高,总要顾惜他的颜面。程普清楚周瑜平日里对自己的敬重趋避,今日见他亲自找上门来,便知他定有要事嘱托。程普摆手示意左右退下,面色不冷也不热:“周大人来找我,所为何事?”
朦朦小雨中,周瑜的发髻毛茸茸的,像才出世的雏鹰:“这里不方便,可否请程将军到我帐里说话?”
程普未置可否,背着手向前走去,周瑜知道他这便是答允了,偏头一笑跟了上去。
及至帐中,周瑜为程普烹茶,双手奉上:“这是我从父托人带来的茗茶,还望程将军不嫌弃。”
程普垂手未接,蹙眉道:“我是个粗人,不讲这些,周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周瑜放下茶盏,轻叹一声:“周某明日一早就要回居巢去了,有件事想拜托程将军:少将军回寿春复命时,周某希望程将军能陪少将军一道……”
“周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少将军既要班师,我等自当跟随。”
“我的意思是,希望程将军随少将军一道去营中受封。若论位阶,本该韩当将军或朱治将军跟随,可以现下的形势,周某以为,程将军相随再合适不过。”
程普死死盯着周瑜,好似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周瑜起身压灭了煮水的小炉,闲聊般不急不躁问道:“程将军在孙氏帐下,已有近二十年了罢。”
“是,我随老将军南征北战,伐黄巾讨董卓,已二十载有余。”
“既如此,程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