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断马嘶,气温骤降,细碎的冰凌渐渐转作漫天飞雪,纷纷扬扬洒落巢湖,不消片刻,浩浩汤汤的湖面便凝起了一层薄冰。
军营中,极少看到下雪的小乔异常兴奋,她穿着花夹单衣立在风雪中,抬起小手接落碎琼乱玉,笑容比白雪更纯美。
大乔倚着东篱,望着簌簌落雪,却忘了给小乔添衣,脑中只想着大雪之下,攻城必定会受阻遏,孙策又当如何随机应变呢?
确如大乔所想,今冬的寒冷对于江南实属罕见。可利弊交互,受风雪影响的又何止攻城之军?
今年入冬早,舒城内未曾囤积足够的厚布,守城士兵们只着单衣,难以抵挡冰冷的甲片。不过几日间,便有百余人冻病冻伤。而其余未生病的,缩着脖颈立在冷风中,业已疲惫满面。不消说,漫长的守城之期已将他们的意志消磨殆尽。陆康病重后,剩下的几名将领只顾争权夺利,互相贼害,朝令夕改,更是令他们无所适从。饥寒交迫间,飞雪满天,景致悲凉,攻城军的鸣镝杀喊,更似四面楚歌。守城将士不由两股战战,握弓举剑的手早已端不安稳。
随着一声高喊,百余骑兵跟随挺枪冲锋的孙策逆人流而上,气势如虹地闯入了舒城中。然而他们预计中的喊杀却并未响起,亦未遇到像样的抵抗,阡陌民舍皆湮没在漫天风雪中,店铺早已关张,民生凋敝。孙策仅靠这百余骑兵便轻而易举地俘虏了城中数百守军,却唯独不见陆康的身影。
周瑜、黄盖和韩当分三路先后率军开进,遥见孙策正叉腰立在市中,指挥士兵向百姓散发米粮。饥民排起长队,一眼望不到尽头。本以为死期已至,未成想今日还有发粮发米的好事,饥民们从士兵手中领过菽粟五斤,无不涕零感激,含泪声声唤着“少将军”。
从万人唾弃到受人拥戴,形势突转,孙策颇有些不好意思,笑对众人道:“不必这般客套,叫我孙郎便好……”
周瑜远远听得此言,心中暗笑孙策此时还要耍帅,脚步却一刻不停。孙策看到周瑜,即刻快步走下高台相迎,兴奋道:“公瑾,你的计策真是管用!守军果如你所意料,已然无心打仗了。”
舒城乃周瑜家乡,看到城垣破败,百姓饥荒,他心中万般不是滋味。才不过大半年时间,这庐江郡的治所,便天翻地覆,轻歌不在。可这一切并非一人之过,既赖不得陆康,更怪不得孙策。周瑜压下情绪,太息道:“幸亏如此,否则短兵相接,势必要有伤亡。对了,陆太守人在何处?”
正当此时,旁侧忽然传来一声猝倒之音。孙策与周瑜循声望去,但见一布衣男子被周泰死死按在地上,程普挥舞大刀,从旁啐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程将军刀下留人!”周瑜大声一喝,与孙策走上前来。程普见此,赶忙放下大刀,拱手向孙策一礼。孙策瞥了那人一眼,俊眉紧蹙:“怎么回事?”
“回少将军,此人无视护卫警告,突然闯入,老夫担心他心怀不轨,故而令人拿下。”
说话间,蒋钦已将那人浑身上下搜了个遍,回身道:“禀告少将军,此人并未携带凶器。”
孙策挥手道:“把他放开,让他自己说话。”
“是!”周泰拱手领命,起身退至一旁。
那人喘息几声,望着孙策,犹如见到了阎王,浑身抖如筛糠:“小人……是陆家仆役,我家大人说要见你……”
程普重重一哼,反手将刀又架在了那人脖颈上:“陆康治家治军皆严谨,手下会有你这样的窝囊废?你有何证据,证明自己是陆家的人?”
那人哆嗦着从裤腰中摸出一块腰牌,上书一个“陆”字,递与旁侧侍卫。蒋钦与程普都没有接,倒是周泰接过,左看右看了一番。
孙策嫌恶又好笑:“你怎的藏在裆里,屁也崩臭了罢?”
那人哭丧着脸回道:“匪盗太多,大人身侧的家丁只剩我一个,我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这牌子……”
孙策神情复杂,笑叹道:“虽然有点恶心,倒也忠心,我倒是也想见见陆大人,他人在何处?”
“在……在……”那人因害怕,双唇颤抖不止,半晌也说不清楚。
一向心直口快的黄盖按捺不住,上前夺过程普手中的大刀:“你这人怎的这么磨蹭!要说就快说!”
黄盖愈是如此,这人便愈是害怕,浑身哆嗦脸色发白,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周瑜赶忙上前阻拦:“黄将军莫急,让我问问他。”
周瑜蹲下身,以舒城方言与那人闲聊几句,那人才定了心神,磕巴回道:“若……若是想见我家大人,得跟我走。但我家大人说了,你要是去的话,只能一个人去……”
黄盖复将被周瑜压下的大刀举起,忿忿道:“一派胡言!这定是你们的计策,欲加害于我们少将军,我等岂能上当!”
“慢”,孙策拍拍黄盖的肩,继续问道:“方才我们已搜过陆家,将府中所有人清点,并未见到陆太守与他夫人,而你现下拿着腰牌蹿出来,说要带我去见陆太守,实在有些蹊跷。你想好了慢慢说,我如何才能相信你?”
程普黄盖真是凶神恶煞,好在周瑜与孙策倒算和气,那人好容易喘匀了气: